第三章
两天禁闭结束,崔扶楹被放出来时,贴身侍女红着眼眶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小姐,您何苦硬撑?好歹是相府嫡女,服个软也不至于……”
“我不是崔晴琬,哭一哭就有糖吃。”崔扶楹声音嘶哑,“没人疼的孩子,只能自己硬撑。”
侍女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小姐,今日是老爷寿辰,您……”
“我知道。”崔扶楹打断她,“去把我库房里那幅仙鹤祝寿图取来。”
虽然想到要给那个男人贺寿就恶心,但表面功夫总要做足。
梳洗更衣后,崔扶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胭脂掩盖了憔悴,却遮不住眼中的冷意。
“走吧。”
行至湖心小径时,一个侍女突然从假山后冲出,狠狠撞在她身上!
“啊!”崔扶楹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带回岸边。
“小心。”
谢濯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双总是含情的桃花眼里盛满担忧:“有没有伤到?”
崔扶楹摇头,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怀抱。
谢濯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下一刻却被友人叫走,只能捏了捏她的脸,说晚些再来寻她。
寿宴上,崔扶楹安静地坐在席间,面上不显喜怒。
她看着崔父红光满面地接受众人恭维,看着崔晴琬娇笑着依偎在父亲身旁,看着谢濯时不时投来的关切目光,仿佛他当真在意她一般。
直到到了献礼环节。
他先是打开谢濯送的白玉观音,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眼中满是赞叹,“谢小侯爷这份寿礼,当真是用心了!”
接着又是打开崔晴琬的礼物,一个粗制滥造的香囊,针脚歪歪扭扭,连绣线都未收干净,偏偏他感动得红了眼眶。
“琬琬亲手做的?为父一定日日佩戴!”
众人见状,纷纷夸赞崔晴琬孝顺懂事,连声附和。
崔扶楹冷眼看着这一幕,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
就在这时,谢濯突然起身,朝崔父拱手道:“家中有事,先行告退。”
崔扶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还未等她细想,崔父已经伸手去拆她的寿礼。
下一刻,一声怒喝,茶杯狠狠砸在她额头上,鲜血顿时顺着眉骨滑落。
“孽女!”
“我还没死呢!你就盼着我死?!”
崔扶楹怔了一瞬,低头看去,才发现她精心准备的仙鹤祝寿图,竟变成了一幅“驾鹤西去”的丧图!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崔晴琬得意的眼神。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一切。
方才湖心亭那一撞,谢濯竟趁机调换了寿礼?
而这一切,想必又是为了给崔晴琬!
崔扶楹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老爷!”林氏突然尖声叫道,声音刺耳,“大小姐这是还记恨您呢!夫人死了这么多年,她还……”
崔扶楹猛地抬头,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闭嘴!你也配提我母亲?!”
崔父怒极反笑:“好,很好!既然你这么想你娘,来人!去把崔李氏的尸骨给我挖出来!鞭尸三百!”
“你敢!”崔扶楹浑身发抖。
“你看我敢不敢!”崔父一挥手,家丁立刻按住崔扶楹。
崔晴琬在一旁假惺惺劝道:“爹,这样不好吧……”
“琬琬莫管,今日我非要这孽女知道厉害!”
很快,崔扶楹便被押到母亲坟前,眼睁睁看着下人一铲一铲挖开母亲的坟墓。
泥土翻飞间,她仿佛又看见母亲温柔的笑脸,那个曾经名动京城的才女,最终却含恨而终。
“娘……”她声音发抖,眼泪模糊了视线。
棺木被撬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崔扶楹浑身剧烈颤抖,望着棺中森森白骨,终于崩溃不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崔振生!当年你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穷酸书生!是外祖父省吃俭用供你读书,是外祖母熬夜为你缝制冬衣,是母亲变卖嫁妆为你打点仕途!如今你竟敢这般羞辱我母亲,你就不怕死后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吗?!”
“闭嘴!”崔父恼羞成怒,一脚踹翻旁边的香炉,“给我打!狠狠地打!”
家丁举起鞭子,狠狠抽在母亲的尸骨上。
“啪——”
那一声脆响,仿佛将崔扶楹的心脏也抽得粉碎。
“住手,给我住手!”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束缚,扑上去死死抱住母亲的尸骨。
“啪!啪!”
接连两鞭重重抽在她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鲜血浸透衣衫,可她咬紧牙关,将母亲的尸骨护得更紧。
“孽障!”崔父气得直跺脚,“既然你这么想替你母亲受罚,那就继续打!打到她认错为止!”
鞭声如雨,一下重过一下。
崔扶楹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浮现出重重幻影,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母亲穿着素白的衣裙,正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轻声细语道:“阿楹,莫怕……”
“娘亲……”她颤抖着伸出手,泪水混着血水滚落,“带我走好不好……”
可这世间,再无人会带她离开这炼狱。
又一记重鞭落下,她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坠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