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药罐砸在青砖上,又苦又涩的汤药泼了一地,像泼脏了一块破布。我眼皮都没抬一下,
继续搓洗手里那件袖口磨得发白的旧宫装。手指头在冰凉的井水里泡得通红,有点发木。
“啧,皇后娘娘好大的火气。”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慵懒,像沾了蜜的刀子。不用抬头,
我也知道是谁。赵珩,我的好夫君,当今圣上。旁边那个穿着簇新云锦宫装,
满头珠翠晃得人眼晕的,是他新封的舒妃,云舒。我用力拧干衣服上的水,没吭声。
冷宫的地砖缝里,野草长得倔强。一双绣着金线的龙靴停在我眼前,鞋尖沾了点灰。
赵珩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怎么?还在为当年那句‘江山为聘’生闷气?”他嗤笑一声,
弯下腰,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边,带着龙涎香的浓腻,和他话里的冰碴子一样割人,
“秦昭啊秦昭,你爹手里那三十万秦家军,才是朕的聘礼。江山?
哄你这种天真的蠢女人罢了。”我搓衣服的手顿了顿,指甲掐进掌心里,有点疼。
云舒娇滴滴地依偎在赵珩身边,声音甜得发齁:“皇上~您跟一个废后置什么气呀?
怪晦气的。”她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捻着一块新得的羊脂玉佩,“姐姐,您瞧,
这是皇上新赏的。您当年……怕是也没见过这么好的玉吧?”那玉佩的光泽,
刺得我眼睛生疼。当年赵珩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为了我一句“喜欢玉的温润”,
寒冬腊月跳进结了薄冰的荷花池里,捞了整整三个时辰,才摸到一块品相普通的青玉。
冻得浑身发紫,哆嗦着塞进我手里,说:“昭昭,等以后……以后我定给你最好的。
”那块青玉,早在我被打入冷宫时,就被赵珩亲手摔碎了。碎片溅在我脸上,
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东西是好东西,”我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云舒那张年轻娇艳的脸,
声音没什么起伏,“可惜了,配的人不对。”云舒脸上的笑僵住了。赵珩脸色一沉,
猛地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朕留你一条命,
是念在当年你爹还有点用!真当自己还是那个秦家大**?”下巴上的疼,钻心。
我被迫仰着头,看着他暴怒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我灰败的影子。他现在的眼神,
和当年在荷花池边看我时,截然不同。冰冷的恨意,像淬了毒的针。“臣妾不敢。
”喉咙被掐着,声音有点变形,但我还是挤出了这四个字。温顺,麻木。“哼!
”赵珩嫌恶地甩开手,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掏出手绢用力擦了擦手指。他揽过云舒的腰,
声音又变得温柔,“舒儿,别理这疯妇。走,朕带你去看看新贡的南海血燕窝。
”云舒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小鸟依人地跟着他走了。华丽的衣摆扫过地上的脏污汤药,
留下一道刺目的拖痕。脚步声远了。冷宫的门“哐当”一声重新锁死。我慢慢蹲下身,
捡起地上那个豁了口、沾满药渣的破药罐。手指拂过冰冷的罐身,很慢,很慢。然后,
我走到院子里唯一那口深井边,把药罐子扔了进去。“咚——”沉闷的回响,
从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传上来。三年了。从风光无限的皇后,到任人践踏的冷宫废后。
我爹秦老将军,那个曾为赵珩平定四方、打下江山根基的老帅,在赵珩登基的第二年,
就“突发恶疾”死在了回京述职的路上。秦家军被迅速拆分、调离,树倒猢狲散。而我,
秦昭,这个所谓的“江山为聘”的凭证,失去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自然成了赵珩必须清除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杯“御赐”的毒酒,没要了我的命,
却让我缠绵病榻,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被丢进这暗无天日的冷宫。
赵珩想让我在绝望中慢慢腐烂,无声无息地消失。可惜啊,赵珩。我爹教过我的,
不只是琴棋书画。秦家儿女,骨子里流的血,是热的,也是硬的。我走回破败的寝殿。
角落里,一张缺了腿的破桌子,上面放着半碗冷掉的稀粥。我端起碗,走到窗边。窗棂朽坏,
裂开一条缝。一只灰扑扑的麻雀扑棱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我。
我掰了一小块冷硬的馒头屑,放在窗台上。麻雀警惕地看了看,飞快地啄食。我看着它,
看着窗外那一方被高墙切割得方方正正、灰蒙蒙的天空。赵珩以为我彻底废了,
连监视的人都撤走了大半,只剩下两个惫懒的老太监。他不知道,那只麻雀的腿上,
系着比头发丝还细的银线。他不知道,我咳出的“血”,是藏起来的胭脂染红了帕子。
他更不知道,给我送“药”的那个老太监,每次提着的食盒夹层里,
藏着的不只是发馊的饭菜。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冷宫破败的屋顶上。
风刮过窗棂的破洞,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像是谁在哭。我蜷在冰冷的木板床上,
身上盖着一床薄得透风的旧棉絮。窗户纸早破了,冷风直往里灌,冻得骨头缝都疼。这三年,
赵珩连炭火都吝啬给我,就指望这冷宫里的寒风和病痛把我无声无息地收拾掉。
我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两个老太监的鼾声,隔着几堵墙,闷雷一样响着,
还夹杂着几句含混不清的梦话。守夜?不存在的。对他们来说,看守我这个“废人”,
跟守着一堆破瓦烂罐没什么区别。估摸着到了三更天,外面彻底安静了,只剩下风声。
我慢慢坐起来,动作轻得像一片叶子落地。没点灯,冷宫里唯一的光源,
是窗外那点惨淡的月光。我赤着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砖上,走到墙角。
那里堆着些破烂杂物,散发着霉味。我挪开一个几乎要散架的破凳子,
露出后面一小块松动的墙砖。指甲抠进砖缝里,一点一点,把那块砖头抽了出来。墙洞里,
是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小截蜡烛头,一个火折子,
还有几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纸的颜色发黄发脆,上面的字迹却异常清晰刚劲。这是上个月,
那个佝偻着背、走路都颤巍巍的送药太监“刘公公”,偷偷塞进食盒夹层里的。
当时他浑浊的老眼飞快地扫了我一下,眼神复杂,有怜悯,更多的是决绝。那眼神,
让我想起了我爹帐下那些沉默寡言的老兵。他什么都没说,放下食盒就走了。纸上的字,
是我爹当年最信任的副将,周世安的手笔。周叔,那个在我爹“病逝”后就被赵珩明升暗降,
打发到北疆苦寒之地戍边的老将军。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上:“**安否?北风凛,将士寒。心未死,骨犹在。
旧部星散,然火种未熄。京畿营陈昆、羽林卫张放,皆可托付。待东风至,自当呼应。
”最后两个字,“呼应”,写得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悲愤和杀气。
我捏着这几张薄薄的纸,指尖冰凉,心里却烧起一团火。周叔还活着,
他和我爹那些被打散、被排挤、被遗忘在角落的老部下们,心还没死!京畿营的陈昆,
羽林卫的张放……这两个名字我听过,都是当年跟着我爹打过仗的中层将领,
如今在京城守备里混得不甚得意。赵珩以为他坐稳了江山,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了。
他清洗了朝堂,分化了军权,以为把我秦家连根拔起,就万事大吉。可他忘了,人心最难测。
也忘了,我秦昭,不只是他手里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我还是秦家将门之后。
我把纸凑近蜡烛头点燃,看着微弱的火苗吞噬掉那些滚烫的名字和承诺。
灰烬落在冰冷的地上,很快就没了痕迹。光靠周叔他们在外呼应还不够。
赵珩在宫里的爪牙太多了,尤其是那个禁军统领高猛,是赵珩一手提拔的心腹,
对宫里防卫了如指掌。我需要一把刀,一把能**赵珩心窝里的刀。这把刀,
得是他身边的人,还得是他意想不到的人。云舒。那个取代了我位置的新宠。
赵珩把她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她年轻,漂亮,看起来像一朵依附于赵珩的菟丝花,
柔弱无害。赵珩喜欢她的天真娇憨,享受着她的崇拜和依赖。可我知道,云舒进宫前,
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的女儿。短短三年,爬到妃位,还把后宫搅得乌烟瘴气,
靠的绝不只是那张脸。她聪明,而且野心勃勃。赵珩给她宠爱,给她地位,
唯独给不了她最想要的东西——安心。她父亲云侍郎,最近在朝堂上因为一件漕运的案子,
被御史台弹劾得灰头土脸,赵珩却袖手旁观,丝毫没有维护的意思。云舒几次求情,
都被赵珩以“后宫不得干政”挡了回去。听说她父亲因此焦头烂额,急得病倒了。
云舒心里那点不安和怨恨,就像一颗种子,埋在看似繁花似锦的土壤下。我能让它发芽。
几天后,一个阴沉的午后,冷宫那扇几乎锈死的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混合着外面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冲散了冷宫里惯有的霉味。
云舒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身簇新的鹅黄色宫装,外面罩着雪白的狐裘斗篷,
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精致。只是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她身后没带宫女,
只让一个面生的、垂着头的小太监守在门口。
她环视着这间破败、阴暗、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屋子,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高高在上的怜悯。最终,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正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凳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那点天光,缝补一件旧衣。
手指冻得通红。“姐姐这里,真是……”她捏着绣帕掩了掩鼻尖,声音拖得长长的,
“清苦啊。”我没起身,也没看她,继续低头穿针引线:“比不上妹妹那里富贵锦绣。
舒妃娘娘今日怎么有闲暇,驾临这污秽之地?”“闲来无事,四处走走。”她往前踱了两步,
昂贵的锦缎绣鞋踩在布满灰尘的地砖上,留下清晰的脚印,“顺便看看姐姐过得如何。
缺什么短什么,也好跟皇上提一提,总归是姐妹一场。”“姐妹?”我停下针线,抬起头,
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舒妃娘娘折煞我了。
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金尊玉贵。我一个冷宫废人,哪敢高攀?
”云舒被我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的假笑淡了些:“姐姐何必如此自轻自贱?
皇上他……心里还是念着旧情的。”“念着旧情?”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
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他念着的,
是怕我爹的旧部不安分吧?念着的,是怕我秦昭哪天突然‘病逝’,
外面会有不利于他的流言吧?”我站起身,慢慢走近她。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旧衣,
身形瘦削,脸色苍白,可我的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云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妹妹,”我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你真以为,
你今日的荣华富贵,是铁打的?赵珩他,今天能为了你父亲那点不大不小的麻烦袖手旁观,
明天,就能为了别的什么理由,把你,连同你那个摇摇欲坠的云家,一脚踢开。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父亲没教过你吗?”云舒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指节泛白。她父亲最近被弹劾的事,看来是她的心病。
“你……你胡说!”她强撑着反驳,声音却有些发颤,“皇上待我真心!你不过是嫉妒!
”“真心?”我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怜悯,这怜悯比刀子更伤人,
“当年他对我说‘江山为聘’的时候,眼神比现在看你时,还要真一万倍。结果呢?
我爹尸骨未寒,我就被灌了毒酒丢进这鬼地方!我爹为他流血流汗打江山,
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妹妹,你云家,
为他做了什么值得他记一辈子的事?”我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一根根扎进云舒心里。
她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微微哆嗦着。她父亲如今的困境,就是最好的佐证。赵珩的无情,
她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只是不愿深想,被我**裸地撕开,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
“你父亲现在只是被弹劾,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蛊惑,
“可若哪天,有人拿出更确凿的‘证据’,或者,赵珩觉得你云家碍了他的眼,
或者……有了比你更新鲜、更合他心意的人出现呢?”云舒猛地抬起头,
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深宫里的女人,
靠帝王的宠爱活着,就像站在悬崖边上跳舞。妹妹,你说,
是等着别人把你推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好,还是……自己手里握着一根救命的绳子好?
”我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肩膀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灰尘。动作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根绳子,你想不想要?”云舒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疑、恐惧,还有一丝……被点燃的疯狂。她死死地盯着我,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废后”。过了许久,久到冷宫里的寒意似乎都凝固了,
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你……你想做什么?”我收回手,退后一步,
重新坐回那张破木凳上,拿起针线,像个最普通的妇人。“妹妹是个聪明人,”我垂着眼,
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话从未说过,“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心里总该有点计较。与其把身家性命全系在一个凉薄之人身上,不如……给自己留条后路。
你说呢?”云舒没再说话。她站在那里,像一尊漂亮的玉雕,只是那玉雕的内心,
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风暴。她最后深深地、极其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恐惧,
有算计,有豁出去的决绝,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冷宫。
狐裘斗篷的一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细微的风。门重新关上,落锁的声音沉重地响起。
我放下手里的针线,看向窗外。阴沉的天幕下,一只孤雁哀鸣着掠过宫墙。山雨欲来。
日子一天天滑过去,像结了冰的河面,表面死寂,底下暗流汹涌。云舒没再来冷宫,
宫里关于她的消息却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像细碎的冰碴子,硌得人耳朵疼。赵珩对她,
似乎更宠爱了。赏赐流水似的往她宫里送,
南海的明珠、西域的香料、江南的云锦……堆满了她的库房。
他甚至特许她父亲云侍郎在“养病”期间,可以随时递牌子入宫探望女儿。
这在规矩森严的后宫,是极大的殊荣。消息传到冷宫,
那两个惫懒的老太监都忍不住咂嘴:“啧啧,舒妃娘娘这圣眷,真是了不得啊!”我听着,
面无表情地搓洗着木盆里的衣服。冰水刺骨,掌心被粗布磨得通红。圣眷?不过是烈火烹油,
鲜花着锦。赵珩越是这样捧着她,越说明他心虚,想用这些东西堵住云舒和她父亲的嘴,
稳住那颗被他亲手埋下怀疑种子的心。可惜,有些东西一旦裂开,再多的金银珠宝也填不满。
云舒的父亲云侍郎,被御史台弹劾那件漕运亏空案,渐渐没了声息。
听说涉案的几个关键证人,要么“暴毙”,要么改了口供。
最后只拿两个无关紧要的小吏顶了罪,云侍郎“因失察”被罚俸一年,轻轻揭过。
云家安然无恙。表面看,是赵珩“开恩”,保住了云舒的娘家。但我知道,
这背后少不了云舒的“功劳”。她父亲能脱身,靠的绝不是赵珩的仁慈。
她能动用的人脉和手段,比我想象的要多,也要狠。这天傍晚,送饭的老太监刘公公又来了。
他佝偻着背,提着那个油腻腻的旧食盒,脚步蹒跚。照例是两个干硬的馒头,
一碗几乎看不见油星的清汤寡水。他把食盒放在破桌子上,浑浊的老眼飞快地扫了我一眼,
又垂下眼皮。“娘娘……用饭吧。”声音嘶哑低沉。我慢慢走过去,拿起一个馒头。
食盒的盖子很松,我“不小心”碰了一下,“哐当”一声轻响,盖子滑开了一条缝。
就在那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食盒油腻的夹层木板内侧,
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浅浅的、新鲜的痕迹。那痕迹的形状,像是一个小小的箭头,
箭头的方向,微微偏斜指向冷宫西北角。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沉静下来。
若无其事地拿起馒头,掰开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刘公公弓着背,
转身慢吞吞地出去了。脚步声消失在冷宫死寂的甬道里。
冷宫西北角……那里是堆放废弃杂物的地方,断壁残垣最多,荒草长得比人还高,
平时连老鼠都不爱去。箭头指向那里……什么意思?夜色再次浓稠如墨时,
我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到了冷宫西北角。这里比别处更黑,
腐朽的味道更浓。月光被高大的残破宫墙挡住,只在地上投下斑驳扭曲的暗影。
我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搜寻着。断砖、朽木、疯长的荆棘……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在断壁间呜咽。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很轻微的感觉,若非刻意留意,
根本察觉不到。我蹲下身,指甲抠进石板的边缘,用力一掀。石板很轻,
下面是一个小小的凹坑。坑里,静静地躺着一团用油纸裹紧的东西。油纸包入手冰凉。
我迅速将它揣入怀中,将石板恢复原状,迅速离开了这处荒僻的角落。
回到那间四面透风的破屋子,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我颤抖着打开了油纸包。里面不是信,
也不是什么信物。只有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铜钱。铜钱边缘磨得光滑,
上面沾着一点已经干涸发黑、像是泥土又像是血迹的污渍。铜钱很普通,
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永昌通宝”。唯一的异常,是铜钱方孔的边缘,
被人用利器极其细微地刻了一个小小的“周”字!周世安!周叔!
我的心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和酸涩填满,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收到了我的消息!他真的在行动!
这枚沾着污渍的铜钱,像一颗灼热的火种,滚烫地烙在我的手心,
驱散了冷宫里三年积攒下的所有寒意和绝望!这枚铜钱本身没有传递任何具体信息,
但它本身就是一个最明确的信号——周世安和他的老兄弟们,没有忘记秦家,
没有忘记老将军的血仇!他们还在!他们在等我!这枚铜钱,就是他们对我无声的誓言!
我紧紧攥着这枚铜钱,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踏实感。有了这个信号,
我所有的谋划,才有了真正的支点。接下来,就是等待那个“东风”。
一个足够混乱、能将赵珩的视线彻底搅乱、能让我的人顺利潜入宫中的时机。这个时机,
很快就来了。赵珩登基后,为了彰显“四海升平”,也为了粉饰他得位的不正,
每年冬至前后,都要在宫中大办一场“万寿节”,既是他的生辰,也是所谓的“与民同乐”。
届时,不仅京中三品以上大员及其家眷要入宫朝贺,还会有盛大的宫宴、百戏表演,
甚至允许部分平民代表在宫外广场瞻仰“天颜”,场面极其宏大热闹。今年,
是赵珩登基的第五个年头。他为了显示“皇恩浩荡”,更是下旨要大办特办,规模空前。
宫里宫外,早就为这场盛事忙翻了天。
内务府、光禄寺、太常寺……各个衙门像被抽打的陀螺,昼夜不停地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