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紫色花瓣落在我手背上时,像一声迟来的叹息。消毒水的气味还在鼻腔里弥漫,
可指尖触到的柔软却带着某种奇异的暖意,让我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
走廊的白炽灯在花瓣边缘投下细碎的光斑,惨白的光线在此刻竟生出几分温柔,
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星点。一、墙角的紫菀高中教学楼的西墙角总长着丛野紫菀。
它们被砖石挤压着,细弱的茎秆却总能在每年九月抽出花苞,
在灰墙的映衬下开出一片清冷的紫。我常常在课间躲到这里,不是为了看花,
而是想避开走廊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注视。高一开学第一天,我抱着一摞新书经过公告栏时,
肩膀突然被猛力一撞。书本哗啦啦散了一地,
最上面那本《数理化通解》的封面瞬间沾上了鞋印。林莉莉带着她的小团体站在几步外,
指甲上的亮片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哎呀,不好意思啊。"她歪着头笑,
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歉意,"学霸走路都不看路的吗?"张小雅和陈露露立刻跟着哄笑起来,
声音尖锐得像玻璃摩擦。我蹲下身捡书时,看见她们锃亮的皮鞋故意往散落的书页上踩。
泛黄的纸页被踩出褶皱,油墨字迹在鞋印下晕开,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从那天起,
我的高中生活就成了一场漫长的凌迟。她们会趁我不在教室,
把我的作业本藏进垃圾桶;会在体育课上故意撞倒我,
看着我在沙坑里挣扎却无人援手;会在自习课上用镜子反射阳光晃我的眼睛,
等我抬头时又装作若无其事。最让我恐惧的是每周的物理晚自习。林莉莉总坐在我斜后方,
笔尖敲桌面的声音像定时炸弹。有次我正演算一道复杂的力学题,后颈突然一凉,
墨水顺着衣领流进后背。她们压抑的笑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我僵坐着不敢回头,
直到墨水干透结成硬壳,像背着一块冰冷的石头。那天放学,我又躲到墙角看紫菀。
刚抽出的花苞还紧紧裹着,像一群攥紧的小拳头。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慌忙转身,
看见班长陈阳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纸巾。"擦擦吧。"他递过纸巾时,
目光落在我后背的墨渍上,眉头轻轻皱起,"她们又欺负你了?"我摇摇头没说话。
在这所重点高中里,没人愿意为了我得罪林莉莉——她父亲是学校最大的捐助人,
校长见了都要客客气气。陈阳叹了口气,
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物理笔记本:"这道题我讲给你听吧,你上次好像卡住了。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紫菀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晃。陈阳的讲解清晰易懂,
可我总走神,担心林莉莉她们会不会突然出现。这种短暂的安宁,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二、破碎的希望高二下学期的物理竞赛成了噩梦的转折点。我熬了无数个夜晚刷题,
笔记写满了三个厚本子,指节因为长期握笔而发红肿胀。陈阳把他整理的错题集借给我,
扉页上写着:"你比任何人都值得被看见。"初赛那天,我提前半小时到考场,
却发现准考证不见了。书包翻了个底朝天,课桌抽屉也反复检查,
那张薄薄的纸片就像凭空蒸发了。监考老师不耐烦的催促声里,
我看见张小雅在座位上对着我冷笑,嘴角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刀。"没带准考证不能入场。
"监考老师的声音冷硬如铁。我站在考场门口,看着同学们陆续入座,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我苍白的脸,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幽灵。
后来才知道,是张小雅趁我上厕所时偷走了准考证,扔进了教学楼后的垃圾桶。
等陈阳帮我找到时,那张纸已经被雨水泡得字迹模糊,边角沾满了污泥。
竞赛失利的消息传到家里,母亲没有责备我,只是默默把降压药换成了更便宜的牌子。
那天晚上我起夜,看见她在厨房偷偷抹眼泪,手里攥着我皱巴巴的成绩单。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冷霜。林莉莉她们并没有就此收手。
期中考试前,她们把我锁在器材室整整一夜。黑暗中,篮球和杠铃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怪物,
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我浑身发抖。我拍打着铁门呼救,声音却被厚厚的墙壁吞没。
第二天清晨,清洁工发现我时,我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怀里还紧紧抱着复习资料。
那些纸张被冷汗浸透,字迹晕染开来,像一张张哭泣的脸。这次事件后,陈阳找到了班主任,
却被以"同学间的玩笑"轻描淡写地带过。林莉莉的父亲来学校时,
还笑着拍了拍班主任的肩膀:"孩子们精力旺盛,多点历练也好。"他说话时,
目光扫过站在角落的我,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那天放学,
我在墙角的紫菀丛前站了很久。有几朵花已经开了,紫色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颤抖。
陈阳走过来,递给我一个小小的保温盒:"我妈做的南瓜粥,暖暖身子。
"保温盒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可我心里的寒意却越来越重。我知道,有些黑暗,
不是一碗热粥就能驱散的。三、咖啡与泪水高三的压力像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高考上,坚信离开这所学校就能获得新生。每天第一个到教室,
最后一个离开,草稿纸堆得比课本还高,手指上的茧子磨了一层又一层。
林莉莉她们似乎也收敛了些,也许是忙着准备自主招生,也许是觉得我已经构不成威胁。
那段时间,我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黑暗即将过去,光明就在前方。
直到那个下着小雨的傍晚。我刚走出校门,就被她们堵进了旁边的后巷。
巷子深处堆着几个垃圾桶,馊臭味混合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听说你想考清北?"林莉莉的声音甜腻腻的,眼神却像淬了冰,"就凭你?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陈露露突然伸手抓住我的头发,用力向后扯。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我被迫仰起头,看见张小雅举着手机对准我,
屏幕上是我发错群的求助信息,已经被她们恶意篡改过。"装什么清高?
"张小雅笑得花枝乱颤,"私底下不就是这样骂老师的吗?我看你就是欠教训。
"没等我反应过来,林莉莉突然举起手里的咖啡杯。深棕色的液体冒着热气,
在阴沉的天色下像一滩凝固的血。她手腕一扬,滚烫的咖啡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啊——"剧痛让我失声尖叫。咖啡顺着头发流进眼睛,
涩得我睁不开眼;顺着脖颈流进衣领,烫得皮肤**辣地疼。
浓郁的咖啡味混合着劣质香水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她们的笑声尖锐刺耳,
手机闪光灯在眼前不停闪烁。我能感觉到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校服上,
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污渍;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像不像条丧家之犬?""快看她的样子,太好笑了!
""拍下来发群里,让大家都欣赏欣赏。"屈辱和疼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死死咬着嘴唇,
尝到了血腥味,却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雨水混着咖啡和泪水往下流,
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倒映着我狼狈不堪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闹够了,
嬉笑着扬长而去。我像个破败的木偶瘫坐在地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
巷口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线照在我身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那天晚上,
我把自己锁在浴室里,用冷水冲了很久很久。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头发纠结在一起,
脖子上的烫伤红得刺眼。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也无比可悲。
墙角的紫菀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几片花瓣掉落在泥泞里,像被揉碎的梦。
四、绝望的边缘从那天起,我像变了个人。不再早起去教室,不再熬夜刷题,
上课总是趴在桌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母亲察觉了我的不对劲,带我去看医生,
却被我以"高考压力大"搪塞过去。林莉莉她们的霸凌变本加厉。她们把我的课本扔进厕所,
在我储物柜里塞满垃圾,甚至在全校大会前偷偷在我背后贴纸条。
那些恶毒的文字像附骨之疽,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甩不掉。陈阳试图帮我,却被她们反咬一口,
说他"追求不成恼羞成怒"。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在学校里传开,
连老师看我们的眼神都变得异样。陈阳最终选择了沉默,虽然他每次经过我身边时,
眼神里都充满了愧疚。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在强大的权势和恶意面前,
任何人的善良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离高考越来越近,我的状态却越来越差。
整夜整夜地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尽是噩梦。梦见被咖啡浇头的瞬间,梦见母亲哭泣的脸,
梦见林莉莉她们得意的笑容。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心脏都跳得像要炸开,冷汗湿透了睡衣。
成绩断崖式下跌,班主任找我谈话,语气里充满了失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太让我们失望了。"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难以启齿的屈辱,
那些深入骨髓的恐惧,又能向谁诉说呢?高考结束那天,我把所有课本和笔记都烧了。
火焰跳跃着,吞噬着那些承载了太多痛苦的纸张,灰烬随风飘散,像一场迟来的告别。
我站在火堆前,感觉心里某个重要的东西也随着火焰熄灭了。查分那天,我没有去查。
母亲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看看,我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考得一塌糊涂,那些日夜的煎熬,
那些身心的创伤,早已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几天后,我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了林莉莉的动态。
她和张小雅、陈露露站在奢华的会所里,举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笑容灿烂得刺眼。
背景墙上的横幅写着"热烈庆祝高考胜利",周围摆满了昂贵的鲜花和香槟。
照片里的她们光彩照人,仿佛从未沾染过任何黑暗。那些对我做过的恶,
那些施加给我的痛苦,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不公平,有些人可以踩着别人的痛苦步步高升,而被伤害的人,
却只能在泥沼里苦苦挣扎。我看着窗台上母亲刚买回来的农药,标签上的文字模糊不清。
窗外的紫菀开得正盛,紫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无声地告别。也许,
这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五、病房里的微光再次睁开眼时,刺鼻的消毒水味呛得我咳嗽起来。
白色的天花板在眼前晃动,输液管从手边延伸到高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
像在倒数生命的流逝。"小菀!你醒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和后怕。她抓住我的手,掌心粗糙而温暖,
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肉里。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
像吞过滚烫的烙铁。记忆碎片般涌来:白色的药片,苦涩的味道,母亲发现我时崩溃的哭喊,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别说话,好好休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见哥哥穿着迷彩服坐在床边,脸上布满了疲惫,眼窝深陷,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哥哥是军人,常年驻守在偏远的山沟里。
我出事的消息传到部队时,他正在参加演习,连夜请假赶回来,一路辗转了十几个小时。
他裤腿上还沾着泥土,肩上的肩章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
"哥......"我终于挤出一点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哥哥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厚茧。他的指尖有些凉,轻轻摩挲着我手背上的针孔,
动作温柔得不像他。"别怕,哥回来了。"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以后有哥在,没人再敢欺负你。"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恐惧、绝望,在看到哥哥的那一刻彻底决堤。我像个迷路的孩子,
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住院的日子漫长而枯燥。每天重复着输液、检查、吃药的流程,
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精神却异常清醒。那些痛苦的记忆像潮水般反复涌来,
让我在深夜里惊醒,浑身冷汗。哥哥一直陪着我。他向部队请了长假,
每天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服守在病房里。他话不多,
却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咳嗽时递上水,在我失眠时给我讲故事,
在我情绪低落时默默地陪着我。有次我半夜惊醒,看见他坐在窗边,借着月光擦拭着什么。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枚警徽——他退伍后被分配到了警局,还没来得及正式上班就出了这事。
警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他眼里从未熄灭的坚定。"哥,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不公平?
"我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哥哥放下警徽,
沉默了很久才说:"公平就像太阳,有时会被乌云遮住,但它始终都在。"他转过头看着我,
眼神认真而坚定,"小菀,相信哥,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那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