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立刻备好笔墨纸砚,务必将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一字不落地记下!”
听到朱元璋不容置疑的命令,朱标欲言又止,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手忙脚乱地铺纸研墨,随后撩袖执笔,端坐桌前,严阵以待。
而另一边,
朱棣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混乱,说话也变得结巴:
“苏……苏先生为何这样说?”
“虽然这几年的天气……确实有些反常,但也不至于像您说的这么严重吧……”
苏柏轻轻摇头,淡然回应:
“既然说到这里,那咱们就把课程稍微提前一点,简单谈一谈《国运与老天爷之间的密切关系》。”
这话一出。
不论是这一头的朱棣,还是墙那边偷听的朱元璋与朱标,心头都猛地一沉。
“说白了,真正决定国运的,其实是气候。”
苏柏微微眯眼,避开刺目的阳光,有条不紊地讲:
“一到寒冷期,北方的游牧民族活不下去,必然南侵中原,于是就有了西周被犬戎所灭,两宋亡于金、蒙,以及大明未来要面对的那场大考验。”
“反过来,商周文明、秦灭六国、汉唐盛世,乃至蒙元大一统,都出现在温暖期。”
朱棣一脸不信,冲着苏柏反问:
“苏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北方的那些人,不是早被我们打垮了吗!”
“他们现在抱头鼠窜躲回草原,就凭那副狼狈样,难道还能反扑不成?”
“大明又哪来的考验?”
苏柏横他一眼,神色依然平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北方游牧民族侵扰中原上千年,就算蒙元彻底垮了,也会有新的部族起来。”
“前人没能将其根除,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朱棣一脸不以为然,捶胸高声道:
“那是他们没碰上我!”
“不是我吹,要是我带兵北伐,非得把他们老巢掀个底朝天,喘气的一个不留!”
苏柏看他的眼神像看个傻子,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你还是太天真。”
“那我再问你,北方游牧民族真正崛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朱棣顿时语塞,刚才的豪情一扫而空,小声嘟囔:
“这……苏先生您哪来这么多问题啊?您明知我书读得不好,还总考我。”
“这不是为难我嘛!”
“你啊,真想当将军就多读点书,一脑子糊糊涂涂的,谁敢让你带兵?”
苏柏坐直身子,毫不客气地训斥:
“记住了,北方游牧民族真正崛起,是从隋唐时期的某个部族开始——也正是从那时起,他们才开始有了真正的文化。”
“野蛮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野蛮人有了文化。
一旦他们有了传承,就再也没法被彻底消灭了。”
“说回来,连他们都懂得要读书,你怎么就不懂呢?”
朱棣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双手合十,低声讨饶。
“苏先生说得对,我出去之后一定认真读书,绝不丢您的脸!”
“随便你,反正等你出去的时候,我早被处决了,眼不见为净。”
苏柏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
他不过是随口说几句打发时间,顺便换点银子花,至于这年轻人将来如何,和他没什么关系。
要不是行刑在即,心里早已平静如水,他也不会说这么多话。
看到苏柏笑对生死的淡然,朱棣眉头紧锁,心里沉甸甸的,更加坚定了要救苏柏出去的决心。
这时,苏柏忽然又开口,将朱棣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对了,巅峰时期的战力,在当年是压过隋唐两朝的,百万大军虎视眈眈地盯着中原。”
“而之所以还能谈判,没有到彻底翻脸的地步,根本原因也是气候。”
苏柏认真说道:
“温暖湿润的气候,让北方草原水草丰美,人衣食无忧,不必南下争夺资源,这才给了大唐以和、战并用的机会。”
“最终,西败走,东归附,开创了令人神往的大唐盛世。”
“也正是因为气候变迁,影响了大明的国运,所以我才会断言北方‘龙气’已尽,并不是在诅咒大明。”
“现在懂了吗?”
“喔……原来是这样!”
朱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终于明白了其中隐藏的天机。
难怪从认识苏柏那天起,他就一直这么从容自信,原来一切都有因果联系,不是凭空臆测。
突然!
朱棣眼睛一亮,以拳击掌,激动地说:
“……既然天气能影响国运,那下次让我父亲向皇上进言,扩大祭祀规模,延长祭祀时间,让老天爷满意不就行了?!”
“只要把老天爷伺候舒服了,大明的危机不就解决了?!”
苏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简直被这傻小子逗笑了,笑骂道:
“就你聪明,先贤们都是傻子?”
“《荀子·天论》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是老天决定君主贤不贤明,而不是君主贤明就能感动天地。”
“明白没?”
朱棣:“……”
一墙之隔的暗室中。
听罢苏柏讲述《国运与天意的深刻关联》,朱元璋如遭雷击,心神俱震。
依照苏柏的推演,大明未来竟可能重蹈两宋覆辙,将先祖留下的疆土尽数流失。
正所谓:
天从人愿,则国运昌隆;
天不作美,则国运困顿。
而大明自开国之初……似乎就未得苍天眷顾!
朱元璋紧握双拳,指甲深陷掌心,却浑然不觉痛楚。
突然,他猛地抬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朱标,急促发问:
“老大,你读的书多,可记得历代王朝将亡时的天象?”
“是否真如苏先生所言,皆亡于极寒?”
“这……”
朱标一时怔住,无言以对。
他虽博览史籍,但文献所载多为各朝兴衰之要略,并未涉及天候变迁。
若要考证当时气象,须翻阅各地县志,工程浩繁,难以速成。
“儿臣学识有限,不敢妄下断言……”
朱标斟酌词句,恭敬长揖,谨慎答道:
“但两宋由盛转衰,确与天候剧变息息相关。”
“靖康年间,开封积雪深达三尺,连福建的橘树都冻死殆尽。
连年极端严寒,令百姓苦不堪言。”
“而同期金、蒙诸部为南下求生,战力倍增,势不可挡……”
朱元璋颓然跌坐椅中,不住摇头。
他不愿相信,自己九死一生打下的江山,竟未得国运庇佑?!
这万里锦绣山河,本是汉家先祖基业,他驱除胡虏、光复华夏,何错之有?!
……早知如此,真该带刘伯温同来!
刘伯温通晓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民间奉若神明。
纵使这苏柏确有玄妙,又岂能胜过伯温?
见朱元璋眉头紧锁、面色沉郁,朱标立时窥知父皇心意,当即:
“父皇,儿臣这便去请刘先生!”
“不必了,”
朱元璋抬手制止,“此时寻刘基已来不及,先悉数记下,容后单独询他。”
“那……这位苏先生?还有四弟?”
朱标轻声探问。
朱元璋用力揉按眉心,沉声低语:
“先不必理会,苏柏横竖是将死之人,早晚并无大碍,且听听他还能耍出什么把戏。”
“是,父皇。”
朱标重新落座,执笔静待隔壁的动静。
另一处。
朱棣心中震撼不已。
祭祀无济于事,上天不予眷顾。
这岂不是意味着……
大明气数将尽?
“苏先生……您可莫要吓我,我自小胆怯……大明当真逃不过此劫了?”
苏柏投去一抹鄙夷的目光,满腹无语。
连朱元璋都敢顶撞的人,
怎好意思说自己胆小?
“纵观华夏千年历史,历经四次寒期,四次暖期。”
苏柏带着几分不耐,解释道:
“寒期国破民凋,暖期国势昌盛。
西周亡于犬戎,正值首轮寒期,而不巧的是,大明正处在第四轮寒期之上。”
“嗯……劫数难逃,但你也不必忧心,至少百年之内大明无虞。
待到大厦将倾,你早已不在人世,苦痛轮不到你来承受。”
这番话若落在常人耳中,或许一笑置之。
但朱棣身为皇子,纵使与皇位无缘,也不忍见朱家江山易主。
百年之后,自己双眼一闭倒是解脱,可百姓何辜?朱家子孙何辜?!
“苏先生此言不妥。”
朱棣眉峰一凛,正色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既出身将门,岂能坐视大明衰亡?”
“请苏先生指点!”
隔壁密室中,朱元璋与朱标不约而同微微颔首。
二人不得不承认,朱棣虽平日顽劣,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仍不忘本分。
而苏柏竟能在一月之内,将这匹朱家最烈的马驯得服服帖帖,
若非亲见,实难置信!
朱元璋此时冷哼一声:“你听听,这混账就是窝里横!咱好言相劝他偏不听,对外人倒是恭敬有加。”
“还是打得不够!”
“滚刀肉!”
朱标含笑不语,心想:父皇这醋吃得可真没由来。
同时,他将苏柏所提“四寒四暖”
之论一一记录,准备回宫详加考证。
另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