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第一个冲了上来,哭嚎着扑倒在地:“大**!”
母亲愣愣地望着我的尸骨,片刻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意识到不是在做梦,她才恍惚地上前来,忍不住伸出手,却又在半路猛地缩回:
“不对,我最了解云清的性子,她定是故意将这些骨头放在这里吓我的!”
母亲不顾众人的阻拦,在我的房中横冲直撞,又是掀开床褥,又是打开柜子,好像我还是那个小小孩童,正在与她玩捉迷藏似的。
直到连翘哭着跪倒在她身前,她才像是突然被抽干了精气,一下子瘫软在地,口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儿,明明她不久前才与我赌气,让我去请大夫……”
连翘哽咽地提醒她:“夫人,那小厮说,大**已经死了五年。”
母亲在我的床前枯坐了整整一日,嘴里怨我、怪我,唯独不敢提及她自己。
直到夜幕降临,表妹让人送了一碗补气的羹汤来,母亲的眼中才渐渐恢复了清明。
她擦干了眼泪,对连翘说:“务必将此事瞒住,不要误了云卓的婚事。”
连翘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愠怒,她不由得说道:“夫人,死者为大,您对大**就没有一点关心吗?”
母亲淡然地说:“斯人已逝,我总要为好好活着的云卓做打算。”
我露出一抹惨笑,是啊,她总是在为云卓做打算,现在是,五年前也是。
五年前父亲刚走了没多久,我就因过度忧思病倒在了床上。
丫鬟都被母亲遣走,她不满我这样在乎父亲,说既然我如此思念父亲,何不追随他而去?
我却知道,是表妹嫉妒父亲对我的宠爱,想将其抢走又不可得,才故意在母亲面前挑拨是非。
最终我身边只剩一个哑巴小厮,却又在为我请大夫时被母亲和表妹拦下,蓄意折磨。
母亲最后忍痛看了我的尸骨一眼,说:“死都死了,还要活着的人为她守一辈子不成?”
“岳母这话说得不错。”时湛的声音突然自她身后传来,将母亲吓得一激灵。
她下意识地打起了哆嗦,却看见时湛只瞟了一眼我的尸骨,又淡淡道:“是她自己不珍惜生命,怨不得旁人。”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抬头与我对视。
片刻后,他说:“既找到了祝云清,那我与云卓的婚事也可继续推行了。”
摄政王闭关五年一心辅政,如今幼帝长大,终于要履行自己的婚约了。
他来求亲那日百姓们都瞧见了十里聘礼,纷纷感叹他深情,也就对他未来的妻子更加好奇。
大婚前日,我呆呆地飘到自己的院中,就见床上的尸骨仍无人收殓,小厮也生死未卜,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阵脚步声缓缓传来,是表妹。
她慢慢走到我的床前,看着我落灰的尸骨,突然笑出了声。
“云清姐姐,你还真是傻得天真。”
“明日我就要与时湛成亲,我心里高兴,来找你说说话。”
她干脆地坐在了我的床上,拿起一根骨头细细端详,丝毫不见害怕:“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母亲的女儿,可我还是嫉妒你,凭什么你有双亲在旁,出生就享荣华富贵,我却只能跟着我那个戏子爹走街串巷地卖艺?”
“我好不甘心,来这里之前,我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只会勾心斗角,苟且偷生。”“可你那么善良,即便被我欺负多次,也还是会跟在我**一味讨好,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贱么?”
“我只想看看,若我轻易就把你在乎的东西全部夺走,你是否还会露出那样天真的表情?”
我这才明白,她并不是一定要嫁给时湛,只是享受与我争夺的过程罢了。
走前,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吟吟转头道:“其实我早知道你死了,你还记得那金镯吗?是我亲手将它取下交给母亲的。”
“明日我就要做王妃,到时我会求母亲也为你配一门阴婚,让你在地下也有个伴。”
她随手向床上扔了两颗喜糖,大摇大摆地走了。
门被关上,屏风后露出时湛那张阴沉得怕人的脸。
连翘和伤痕累累的哑巴小厮均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后,连翘红着眼跪下:“多谢王爷为大**收殓尸骨,让她魂魄能安。”
原来时湛已经将我的尸骨替换,我看着这个许久未见却依旧温柔心软的男人,慢慢红了眼眶。
小厮却有些迟疑,比划着问:“您是如何知道夫人和二**在撒谎的?”
时湛从怀里掏出那封假信件,冷声一笑:“外人都道我杀伐果断,只有云清最知晓我的本性,何况她坚毅聪慧,不会也不屑用如此低劣的借口来解除婚约。”
我的鼻子一酸,就连五年未见的他都知晓我的本性,我最爱的母亲却被雾蒙住了双眼,从未相信我一次。
时湛从床上捏起一颗喜糖,眼中光芒闪烁,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