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年少无知时爱上一位少年郎。从此全家为了我一句非他不嫁,豁出一切。
父亲做了他帐下军师,兄长做了他麾下前锋。可季抚春登基称帝那日,全家却迎来了死期。
他搂着一位清倌人,说跟她在一起无忧无虑。可跟我在一起,想到我们全家多年的付出,
他就压力倍增整夜失眠。火光冲天中,我痛苦死去。再睁眼,
我回到皇上将我赐婚给司礼监掌印太监那日。1.皇上的圣旨递到梅府时,我爹娘惊骇,
脸色惨白。只有我从容跪地,双手接旨。我娘呕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我爹脸色黝黑,
额头青筋暴起。传旨太监皮笑肉不笑:“梅大人能将女儿嫁给我们司礼监掌印大人,
这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放眼望去,别说这满朝文武,就是后宫女官,
也都想攀附上我们掌印大人。”爹爹咬着牙跪了下去:“谢,谢皇上恩典!
”我吩咐婢女:“阿桂,去请言松过来给我娘诊病。”转身又扶起爹爹:“爹爹,
女儿不怕的。”我爹脸色僵灰,向来凡事想得开的一个人,在我面前情难自抑的哭了出来。
“奕安,那可是太……”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爹爹缄默。谁都知道,
那个人的名字可不敢提。司礼监掌印太监,杀伐决断,手段残酷,如有违者,
下场无一例外死得很惨。温辞墨,一个听上去很有迷惑性实际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可这个名字却像一滴水落进我心里,融化了一丝坚冰。他是我这一世能够拯救家族的机会。
我爹老泪纵横时,季抚春来了。我浑身一凛。“他来做什么?”我几乎是咬牙切齿。
阿桂说:“姑爷……”“他还不是姑爷!”阿桂被我吓了一跳,
慌忙改口:“季公子听闻**的婚事,要来问个清楚。”2.娘被抬回卧房,
言松也已入府诊治。我和爹在前厅见了季抚春。再次见到他,我忍不住浑身恶寒。
前世熊熊大火将我活活烧死的灼痛似乎还在。而季抚春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奕安,
咱们有婚约在先,你怎能轻易接下圣旨?”我冷笑一声:“那你想要我如何?
”他急得往前挪了一步:“我知道你生气,你气我分明说好了要娶你,
可准备聘礼就准备了三年。”“我知道时间有些久了,那我不也是为了给你一份体面?
我不想仓促成婚,像打发你似的。”他说得冠冕堂皇,前世是我愚蠢,还真信了。
我们两家相交多年,父亲和兄长都为季家效劳,我一向很相信季抚春。可前世我等了八年,
季抚春给了我一个又一个搪塞的理由,最终却搂着佳人,毁了婚约,杀我全家。我仰头,
像前世一般天真烂漫的笑了笑:“你说了这么多,那你的意思是,打算去圣上面前抗旨喽?
”季抚春倒退三步,脸色尴尬。“圣旨说得是你和掌印的事,
理应由你梅家去圣上面前陈情才是。”我爹脸色愠怒,正打算替我撑腰,我率先开口。
“我没有打算抗旨,也从来没有打算嫁给你。”季抚春似听到天大的笑话,
阴阳怪气道:“奕安,你现在跟我说气话有什么意思?”“你我从小青梅竹马,
你爱慕我多年,你讨得我爹娘的欢心,不就是为了早日嫁给我?
”我爹一掌拍在案几上:“季大人慎言!”“小女奕安从未做过低三下四讨好他人的举动。
”“事已至此,季大人请回吧。小女奕安,不日将嫁给掌印大人。”我爹说完,
试探的看向我,似乎是怕我伤心,在询问我的意见。他知道,我爱惨了季抚春。
可我如今无比清醒,更是庆幸爱我的爹爹还活着,没有被季抚春拔了舌头砍断手脚。
季抚春不愿相信的摇摇头:“梅奕安,你可知你要嫁给什么人?难道我一个兵部尚书,
还不如一个阉……”他不敢再说下去。我瞥他一眼:“你连掌印大人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3.回房看娘的路上,爹爹一直在叹气。“奕安,如今朝廷时局动荡,奸臣当道,
掌印大人把控朝政,手段毒辣,爹真怕你……”可这条路再难走,也比全家被人利用,
任人宰割的好。有些事,看起来凶险,却是生命中唯一一条生路。说话间,言松走出来。
“夫人已经醒了。”我和爹进屋去看娘,娘一见了我就哭。我心里却一点都不悲痛,
反而有种下定决心后的平静。“爹娘养我一场,女儿不想做弱不禁风的花朵,
就让女儿去闯吧。请爹娘相信我。”言松温吞问我:“奕安,当真只有这一条路了吗?
”我苦笑:“若有旁的路,恐怕只有死路。”言松绝望的闭了闭眼。再睁眼,
已经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梅家对我有恩,我言松愿意入宫做太医,舍命陪君子,
全力护你周全!”4.掌印大人温辞墨送来了丰厚的聘礼。我爹奇怪道:“瞧这些东西,
不是一日两日能筹备到的。”“季抚春那小子准备聘礼准备了三年还没准备完,
掌印大人如何将这价值连城的聘礼在一月之内就准备好了?
”我娘说:“人家是权势滔天的司礼监掌印,他要成婚,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的聘礼,
甚至不需要自己准备。”“倒是近来听闻一桩趣事。按说季抚春也会些拳脚功夫,
身边也有护卫,怎么就在回家路上被人狠狠揍了一顿?”我爹道:“岂止是狠狠揍一顿,
听说腿都瘸了上不了朝。”“这么狠啊,他能得罪谁呢?”放眼朝廷,还有谁能这么嚣张?
除了温辞墨,谁敢打兵部尚书。除了温辞墨,谁又能让季抚春查了多日都查不出凶手。
可我不太明白,温辞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爹娘,女儿准备休息了。”明日,我就要出嫁。
回房后,我落下帷幔,将一个巴掌大的东西贴身藏起来。
5.温辞墨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过来了。路上有嬷嬷撒五谷彩果铜钱,引来不少人争抢。
这种习俗叫压豆谷,有辟邪去煞的意思。行至温辞墨的宫外府邸,
又有嬷嬷手持一丈高的龙凤花烛替我引路。进了大门,
嬷嬷将脸盆那么大的金元宝放在我怀里,又往我脖子上套了几十串珠宝。嬷嬷说,
这叫金玉满堂。小厮将我扶上戴红花的高头大马,穿庭而过。这么做,
一来是因为温府庭院太大,步行劳累。二来新娘子骑马过户,寓意前程远大,马到成功。
待我坐到喜房时,热热闹闹的人群隔绝在门外。我长舒一口气,已折腾出一身薄汗。
阿桂守在我旁边压低了声音说:“**,掌印大人这套嫁娶流程,娶公主都不在话下了。
”她说得没错,民间一般不会准备这么繁琐又隆重的仪式。就算官员办喜事,也没这么奢华。
“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若是季公子娶**,万不可能有这么隆重的仪式。
”“掌印大人给足了**面子,只可惜……”“别说了。”我心里闷闷的。温辞墨喜怒无常,
心思难琢磨。他给我这么大的排场,约莫是因为圣上赐婚的缘故。
跟我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往后在他身边,我定会如履薄冰,但我必须做好。
就在我困意袭来时,房门打开,一阵裹挟着花香的寒意闯进来。我立刻精神了。
几个嬷嬷伺候着我和温辞墨做完了最后的仪式,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退了出去。屋里寂静无声,
我觉得靠近温辞墨的那边身子都凉了。突然喜烛燃爆灯花。我刚要开口,
温辞墨冷声道:“还未用膳吧?”他不问还好,他这么问了,我突然好饿。肚子咕噜一声。
我紧张的挺直了脊背。他出门,片刻后带回一个食盒。“这是提前给你准备的,
并非什么残羹剩饭,一直在灶上热着。”“多谢掌印大人。”我等着他挑帕子呢,
没想到他却准备走了。“宫里还有事,你自己安置吧。”我的心一悬,
往前欠了欠身子:“掌印大人,今晚乃是新婚夜。
”他从鼻腔里哼出一股气息:“咱家是什么人,无需多言。”“咱家对梅**,没兴趣。
”他转身就走,我却鼓起勇气掀开喜帕。然后被温辞墨俊郎的容貌震惊。我从未见过他,
但想象过很多次。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般清俊又寒气逼人的面容。一双眼如秋日寒潭,
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冷和悲凉。温辞墨低眸看我,浅灰的眸子里全是冷漠。
他的视线下移,最终死死地落在我手中那个巴掌大的玩意儿上。我整张脸如沸腾的炉火,
烧得快要爆炸。可我还是颤颤巍巍地双手奉上那枚精致的姣先生……6.三日后回门。
爹娘见到我囫囵个儿回来的,喜极而泣。“掌印可有刁难你?”“吃得住得还习惯吗?
”我咬着下唇,一股无名火和挫败感弥漫心头。我一个黄花闺女,自备角先生,
嫁给一个阉人,还主动提出暖床。最丢脸的是,人家压根儿就没搭理我。我想起新婚夜,
他看着角先生那玩味的眼神。伸出长指,
骨节分明白皙精瘦的手指一节节按在我婚服的衣扣上。我以为他要解我衣裳,
却没想到他像剔肉一样剔掉我的婚服。看着我的里衣,我已经全身烧红,他却面如静湖。
“早点休息。”他就这样抱着被子去了书房,一连三日,我都没有见到他。我很惆怅。
吸引不了他,我如何用他报仇?等到季抚春过两年做上兵马大元帅,杀他就更难了。
正愁眉不展,阿桂却告诉我,季抚春找我。“季公子说,他带了你喜欢的东西。
”我现在就喜欢能取悦温辞墨的东西。我恹恹的在花园见了他。季抚春站在一大片竹影里,
拄着拐杖,有几分憔悴和萧索。他嗓音沙哑:“奕安,你过得好吗?
”我隔着一道绣海棠的屏风回复:“我好不好,很不用季大人操心。”“没有我,
你当真开心吗?奕安,你最喜欢的人是我才对,别自欺欺人了。”“自欺欺人的是你季大人。
”我不耐烦地压着眉头:“此次见你是想告诉你,往后请你不要再打扰我。
”季抚春身形不稳:“我带来了我们的合婚庚帖,你要不要看一眼?
”我气得想冲下去撕了他。他将礼盒放在桌上,近乎央求的口吻。“打开看一眼吧,
就看一眼。”“咱家已经成婚三日,季大人才想起来送贺礼,似乎有点晚了。
”一道寒气逼人的声音从竹林那边传来。7.温辞墨抚开一枝竹,掂量掂量那礼盒。
季抚春脸色惨白:“掌印……”“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是……”啪的一声,
礼盒摔在地上。温辞墨一挑眉,毫无歉意的说:“呵,对不住,是咱家不小心,
摔了季大人的心意。”温辞墨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捡起合婚庚帖,笑得阴邪又妖媚。
“原来季大人的心思,竟在我夫人身上。”季抚春已经尴尬的浑身颤抖。
温辞墨哈哈大笑:“季大人不必紧张,若真喜欢,咱家让给你?”“不不不,
季某没有这个意思,这都是误会……”没等他说完,温辞墨掏出一个火折子,
当面就把合婚庚帖点燃。直到烧到他的手指,他才仿佛有一点知觉,不屑的丢开。
那张合婚庚帖,被烧得渣都不剩。温辞墨负手而立,笑得从容:“既然季大人说算了,
那就算了。”季抚春面如死灰般匆匆离去。我没忍住嘲笑出声。一低头,
对上温辞墨幽深的眼神。我一下就笑不出来了。还因为憋笑憋得太狠了,打了个嗝。
“掌印大人怎么过来了?不是公事繁忙?”温辞墨笑得我后背冒冷汗:“接夫人回家。
”当晚,温辞墨拿着季抚春的礼盒。里面除了合婚庚帖,还有一块上好的歙墨。
温辞墨化开一点,用手指点了点,在舌尖尝尝。而后回头看我:“既然夫人喜欢玩些花样,
我瞧这墨就很好。”我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我很不安。他扒拉着毛笔,
在一堆毛笔里选了一只长长的软毛笔。饱蘸上墨汁,他挑眉看我:“夫人,该就寝了。
”8.日上三竿时,我翻了个身,腰酸得厉害。阿桂提醒我,已经午时,再不起实在不像话。
可一抬头,她惊呼一声:“**!你!”我爬起来:“怎么了?”阿桂忙捧着镜子过来。
我讶然。我从头到脚被温辞墨写满了诗文。白如雪的皮肤更衬得这墨乌黑浓稠。可仔细看去,
便知这诗文并非真正的诗文。【素手雪净,粉颈花团……】这些词句写满我全身。
阿桂识字不多,她问我掌印大人写的是什么。我:“……”他温辞墨哪里是不懂男女之情,
哪里是没有欲念。他分明是懂得太多,欲念太重。我喝了几口冷茶镇定情绪,
问阿桂温辞墨去了哪里。“掌印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有事要办,一个月才能回来。
”既然他有事,我也不能把报仇的指望都放在他身上。我乔装成粗使丫头,
往城中规模最大的几个象姑馆走去。9.前世我就知道,季抚春爱男色。但那时,
他为了争取兵马大元帅一职,不敢太高调。只是偶尔伪装身份去逛象姑馆。
我问他象姑馆是什么地方,他告诉我那是一帮男人谈公事的地方,
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理会。现在想来,前世我真的太不清醒。我花了些银子,
在各大象姑馆里低调寻找。终于收集了确凿的证据。爹爹虽然官职低,
但他性情敦厚为人温和,在官场上也是有不少朋友。他看似不经意的用了点手段。
结果季抚春逛象姑馆,大肆宠爱男妓,甚至以前还曾闹出人命的事都被挖了出来。
三省六部全都知道了。皇帝下旨暂停了他所有工作,让他回家反省。如无圣旨,不得回朝。
阿桂问我:“**,这惩罚会不会太轻了点?”“季抚春连人命官司都有,竟不让他下狱吗?
”我望着窗外雨幕不置可否。其实朝廷早就溃烂腐败。皇上年事已高,二十年不曾过问朝政,
整日窝在后宫,大部分政事都交给温辞墨管理。而皇帝的后宫里,
养得是女妃还是男宠就不知道了。这惩罚虽然不解恨,但也足够给季抚春狠狠一击。
言松入宫后,因医术高超,医德高尚,在宫内人脉甚广。他听说季抚春日日在万春楼买醉,
模样落魄。恰好此时,与我有过几面之缘的九公主约我在万春楼见面。我不知她所为何事,
但想着能有个由头去万春楼看看季抚春的狼狈也是好的。我在厢房内见了九公主。
没想到她很不客气的直接开口:“本公主喜欢掌印大人,此生非他不可,梅奕安,
还望你知情识趣,主动离开。”10.我瞠目结舌,半天没缓过来。说来,
我对温辞墨说不上喜欢,只想利用。但我还没利用上呢,怎么能现在放手?再说了,
我梅奕安嫁人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夫君是个太监,那也是明媒正娶,皇帝赐婚,
风风光光嫁给温辞墨的,我凭什么离开?“公主,不是在与我说笑吧?
”九公主愠怒:“你看我哪里像与你说笑?”“我知道,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
堂堂公主怎么可能喜欢一个阉人?”“甚至这阉人已经娶妻,怎么可能再来争抢。
”“但我告诉你,我与你们这些人不同。你们看不起掌印是太监,我却十分爱慕他。
”“哪怕他身体残缺,我却丝毫不嫌弃!”她越说越激动,胸膛起起伏伏。
我笑了笑:“可是公主,一口一个太监阉人的挂在嘴边的人,是您不是我。”“你!
”她被我呛得脸色发红。“梅奕安身份低微,能嫁给掌印大人是天大的荣幸,
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嫌弃。”“我从未想过掌印大人身体残缺与否,我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他是我夫君,他若不休,我便不离。”公主气得往后一仰,瞪大眼睛看着我。
突然厢房的门被人重重推开。季抚春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的说:“梅奕安,
你怎么可以对不起我?!”我揉了揉额头:“季大人,哦不,现在你已经没有官职了,
我不该这么称呼。”“季抚春,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你可别酒后胡言辱我名声。
”九公主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我和他之间比比划划。“你们两个,有私情!”11.我扶额,
正要解释,季抚春一把攥住我手腕。“奕安,别害怕,哪怕我现在无官无职,只要我想,
我仍然可以带你远走高飞!”我惊讶的张了张嘴。不是,他哪来的自信?
季抚春将我的手按在他胸膛上:“你能感受到我的心脏为你而跳动吗?
”“你说掌印是你的夫君,一定是为了气我对不对?”他越说越难过,生生流出眼泪。
“你离开我以后,我很不如意。”“我每天都想你,导致我不得不去象姑馆排解相思之苦。
”“我不知道哪个看不得我好的人参了我,导致我被停职,天杀的狗东西!
”我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导致我错乱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季抚春会错了意,
还以为我在可怜他。“你心软了是不是?奕安,我就知道你还爱我!”他强行抱住我,
发疯似的嚎叫:“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当初不该放你走,我应该把你抢回来!
奕安,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给你幸福快乐的生活!”我怎么也推不开他,
他身上的酒气熏得我头疼。九公主还在旁边添油加醋。“你们两个果然不清不楚!
”她掏出一个小本本,当面蛐蛐我。“我都给你记下来,某年某月,
万春楼内……”“公主此举,十分愚蠢。”冷冽的声音一下子让气氛凝固。温辞墨紧闭双唇,
眼底寒光森森。我心里咯噔一声,预感大事不妙。下一秒,他刀子似的眼神射向季抚春。
“季大人的腿还没好,手又不想要了吗?”12.九公主一脸花痴,
夹着嗓子说:“掌印大人不是还有五天才能回来吗?”温辞墨面无表情:“家中夫人在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