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佳妮在混沌中醒来时,手指在鹅绒被上无意识地绞出褶皱,那缕熟悉的香味突然变得锋利。
是梦中经常闻到的清爽。
天花板上水晶灯折射的光斑正像五线谱上的音符,在奶油色墙面上跳着无声的圆舞曲。
她猛地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摆着镶水钻的mp3播放器,挂绳上还拴着SHE卡通挂坠,而床头那排透明收纳盒里,整齐码着五颜六色的吉他拨片。
“彩凤!下来吃桂花糖糕!”
楼下传来女人的喊声,尾音带着北方人特有的温润质感。
丁佳妮触电般撑起上身,腕骨磕到枕边的硬壳笔记本,封皮上“2007年错题集”的烫金字在阳光下泛着毛边。
她盯着自己手腕上未褪的胎记,米粒大的浅褐色斑点,分明在十五岁那年就用激光打掉了。
墙面的复古海报突然在视线里失焦。林俊杰抱着红色电吉他,SHE比心的手势在墙面上投下阴影。
腰间的朱砂痣突然传来针刺般的灼痛,她撩起睡衣下摆,看见淡褐色的痣正泛着极淡的荧蓝,像被雨水打湿的夜光贴纸。
“啪嗒……”
mp3播放器突然自动播放,是阿杜的《他一定很爱你》,电流杂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吉他泛音。
丁佳妮猛然转头,看见梳妆台首饰盒里,一串亮闪闪的挂件,正是爆炸前从男人身上扯下的那个。
吊坠背面,1989年5月27日的刻痕在晨光中清晰得刺眼。
楼下女人哼着《后来》的调子往楼上走。
“彩凤!”
木门被轻轻推开,穿碎花围裙的女人端着青瓷碗进来。
“还没睡醒?我这碗莲子羹炖了三小时……”
丁佳妮猛地支起身子,喉间像卡着生锈的琴弦:“你、你是……”
话未说完便怔住,怎么嗓音变了?口音也变了?
现在的声音就像浸了蜜的丝绸,与记忆中带着吉他茧的沙哑判若两人。
“怎么了?”
女人放下碗,掌心的温度覆上她额头时,丁佳妮看见自己的手,纤细的指节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甲床修剪得圆润整齐。
她触电般缩回手,视线落在床头柜的全家福上: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搂着女人,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
丁佳妮忽然有些恍惚:“这两个叔叔阿姨明明是陌生人,为什么我却觉得他们眼熟?”
丁佳妮突然想起暴雨夜的货车、反光的警徽,还有掌心相扣时那声清越的鸣响。
她踉跄着下床,真丝睡衣的触感滑过脚踝,镜中倒影更是让她呼吸一滞。
一个陌生女孩正站在那里。容貌十分清秀。一头长长的头发如黑色绸缎般披在肩上。
真丝睡衣的面料泛着柔和的光泽,如同流淌的月光。
睡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随意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优美而流畅。
纤细的脚踝也从宽松的裤脚中露出,窗口微风轻拂,真丝睡衣随风轻轻飘动,如灵动的水波。
隐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微微隆起、充满青春活力的胸部轮廓。
奇怪的是,她动一下,镜子里的那个女孩也跟着动一下。
丁佳妮心里一紧,有些急了。她干脆走近几步,没想到镜子里的女孩也朝着她走了几步。
“啊!”
丁佳妮吓了一跳,不由得叫了出来。
“这是……我?”
她的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眉骨,触感细腻得像天鹅绒,“原来的我……”
话尾消失在喉间,记忆里泛油的额头、藏在刘海下的痘痘,此刻都被这具陌生却完美的躯体揉碎在晨光里。
丁佳妮盯着镜中的自己,发现眉心处不知何时多了颗细小的红点,正随着心跳明灭,像被时光串起的另一个自己,在镜中眨了眨眼。
记忆突然涌来:车祸时男人内袋里的照片,女孩抱着吉他,琴颈上歪扭的“WJL”旁,站着戴银杏叶吊坠的年轻警察。
此刻镜中的自己,竟与照片里的女孩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死亡。”
丁佳妮摸着腰间的朱砂痣,却已经变成了半片银杏叶胎记,指尖触到皮肤下隐约的肉丝纹路。
“是时光把我酿成了另一片树叶。我穿越了!”
她望着镜中自己扬起的唇角,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容像飘落在银杏叶上的晨晖,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麻雀。
梳妆台上的电子钟显示10:07,2007年4月18日。
丁佳妮看着自己眉心处新长出的淡红印记,她忽然想起陈小雨在直播时说的“时空银杏叶碎片”。
指尖划过银杏叶胎记的尾端,那里缺了个小角,正与梳妆台首饰盒里的吊坠缺口严丝合缝,像是时光终于补上了十七年前的某个秘密。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不是恐惧,而是期待。
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俊美的脸庞,优美的身姿,一切都与她之前的配置不同。
丁佳妮看着陌生的房间,忽然又有些恍惚。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绣着缠枝莲纹的缎面被角,雕花床头的壁灯在墙纸投下细碎光影。
那些繁复的卷草纹竟像刻在记忆深处的印记,明明第一次见,却带着某种隐秘的熟悉感。
她摇摇头甩开工蜂般乱撞的思绪,目光重新落回梳妆台上那面鎏金边框的镜子。
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脸颊,仍忍不住心跳加速。
之前塌鼻梁满脸痘印的记忆,此刻像被春风吹散的柳絮,了无痕迹。
丁佳妮推开阁楼木门的瞬间,四月的阳光正从斜顶窗格漏进来,在积灰的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
一把马丁琴赫然闪现,它就靠在胡桃木衣柜旁,琴身的Sitka云杉面板在光影里泛着蜂蜜色光泽。
琴颈上的鲍鱼贝音点像散落的星子,明明蒙着层薄灰,却依然在她视网膜上烫出个清晰的印记。
这是她之前在琴行玻璃柜前看了百次的型号,D-28的琴头商标,曾多少次在梦里模糊又清晰。
她的呼吸突然顿住。北方春天的干燥混着阁楼特有的霉味,却盖不住琴身散发的淡淡松木香。那是新琴永远没有的、被时光浸润的味道。
琴箱底部的背带扣还系着段红绳,像极了她之前在夜市买的、用来挂门禁的同款。
“叮……”
指尖触到琴弦的瞬间,一声清亮的泛音在狭小空间里荡开。
她慌忙缩回手,却看见琴颈背面的包浆在阳光下流转,那是无数次按弦留下的温润痕迹,像被岁月磨亮的剑柄。
曾经的某个夏夜,穿白衬衫的俊俏少女抱着这把琴坐在露台,槐花香里弹唱《七里香》,琴弦震动时,杨絮会沾在她发梢上。
而此刻的丁佳妮,指尖还停留在三品位置。
那是她几年前总在练习的《加州旅馆》前奏**。
阁楼的吊扇被风吹的吱呀作响,在墙角旧乐谱纸张边缘的折痕里,竟夹着张泛黄的便签,用蓝黑钢笔写着“给肖彩凤的十六岁礼物”。
她忽然想起衣柜里的校服,左胸口袋上绣着的“妮”字,想起妈妈裴敏说“你爸总说学琴费手指,不如好好读书”时欲言又止的神情。
阳光忽然被云遮住,琴身的光泽暗了暗,却让她看清琴身侧沿的细小划痕。
那是拨片留下的战斗勋章,和她之前在琴行试琴时,某个摇滚青年激烈扫弦的痕迹一模一样。
原来命运早在十七年前就埋下这枚彩蛋,让她在穿越后的清晨,在温馨的阁楼里,与这把曾在记忆里遥不可及的琴重逢。
“嗒。”
一滴不知哪来的水珠落在琴头商标上,她才惊觉自己眼眶发热。
她指尖轻轻抚过琴弦,感受着金属的冷意与木材的暖意交织,忽然想起穿越初醒时在镜中看见的俊俏容颜。
原来有些梦想,会在时光的褶皱里静静等待,等一个灵魂穿越人海,亲手将它唤醒。
她小心翼翼抱起琴,琴箱恰好贴合她的腰窝,像拥抱一个迟到十几年的老朋友。
她将马丁琴轻轻放回琴箱时,琴弦的余震还在指尖发麻。
真丝睡衣的流苏在木地板上拖曳出窸窣声响,她像只刚学会展翅的蝴蝶般,打开了衣柜。
深褐色的檀木柜门推开时,雪松混着樟木的沉木香扑面而来。
七十二个雕花小抽屉里分门别类躺着丝带、胸针与蕾丝手帕,最上层的藤编筐里还卧着几顶缀着珍珠的宽檐帽。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分明是个被精致生活泡大的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