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你自己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
尖锐的斥责声狠狠扎进林溪的耳膜,她的后背瞬间僵住了。
她站在会议室的最角落,指尖攥着打印稿,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如果时间倒退两个月,她还只是江城大学研二的普通学生,拿奖学金、做助教、兼三份家教,过着精打细算的穷学生生活。
但在父亲第三次赌输几十万、母亲确诊慢性肾衰竭、催债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明白了这日子,靠**撑不下去了。
于是她求了导师,进了省级机关下属的事业单位实习。
据说,这次实习机会薪资不低。
林溪知道,为了赚钱,自己没有退路。
实习两个月,她就接到了这次跨部门联合汇报的准备任务。
她连续熬了两晚,把十几页材料校对了三遍。
可她没想到,出错的地方,是她最自信的那一组数据更新,版本错了,指标口径也没跟上。
而指出这个错误的人,是实习带队老师张涛。
导师在她来之前拍着胸脯保证:“小林啊,凭你的能力,在那边好好表现,留用的机会很大。”
可现在,她只觉得脸颊发烫,辜负了导师的期望。
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像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张老师,我……”林溪想解释,声音却被张涛不耐烦地打断。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林溪觉得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犯人,无地自容。
“你什么你?”张涛指着材料上的数据,语气更加严厉,“你就给我交上来这个?你知道这要是交上去,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我们带你们出来实习,是让你们学习的,不是让你们来添乱的!”
就在张涛还要继续训斥的时候,一个稳重的脚步声传来。
身旁同事小声嘀咕着“糟了”,有人悄悄看向她,更多人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
一个低沉而沉稳的男声从走廊那头传来。
林溪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灰西装的男人正缓步走来,他的西裤笔挺,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洞察一切。
张涛看到来人,脸色瞬间变了变,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他连忙上前,语气恭敬,“顾厅长,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个实习生做事不太细心,我正说她呢。”
顾砚深,42岁,省正厅级领导,作风强硬、行事滴水不漏,是省内出了名的难伺候。
他看了看林溪手里的材料:“谁做的?”
林溪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紧张地攥紧了材料,小声回答:“是我。”
顾砚深的目光落在林溪身上,她穿着朴素的白衬衫,站在那里,像一株被风雨打蔫的小草,却又倔强地挺直着脊背。
她有刻意打扮,甚至没有一点妆容,可越是素净,越是引人注目。
顾砚深接过材料翻了几页,然后抬眼看向林溪:“江城大学的研究生?”
“是,我叫林溪。”林溪的声音有些发哑。
“你导师是谁?”
“王敬舟。”
他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全场等着看她如何被训,结果男人却只是低头重新看了那页纸。
“逻辑清晰,格式干净,就是信息更新落后。”他语调平稳,“重新核对数据,今天下午三点送一版过来。”
林溪咬了咬唇,声音微颤:“是,我马上改。”
顾砚深点头,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张涛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顾砚深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林溪,但他也不敢反驳,“好的,顾厅长,我知道了。”
顾砚深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林溪怔住。
没有责骂,没有下逐客令,甚至,语气里还有一点点隐晦的……耐心。
而林溪站在原地,整个人像在冷水里泡了一遍。
直到顾砚深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溪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一些,她看向张涛,小声说:“张老师,我现在就去改材料。”
张涛“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溪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她知道,刚才顾砚深是在帮她解围。
她打开电脑,开始认真地修改材料。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眼神专注而坚定,她不能再出错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从来不怕犯错,她怕的是没人给她机会改。
——
下午三点前,林溪如约敲响了顾砚深办公室的门。
“进。”男人的声音在门内传来。
她推门而入,手里捧着刚打印好的材料,步伐稳而轻。
顾砚深正在翻一份文件,听到动静后抬头看她一眼,神色依旧淡漠:“改好了?”
“是的,顾厅长。”她把资料递上去,“我补了七月新发布的基准口径,也加了数据来源和标注。”
顾砚深接过资料,翻了几页,修长的手指停在某页的脚注上。
“这一行的来源链接改得不错,能看出你用心。”
林溪心跳一窒。
她没想到,他会看得这么细。
“不过,下一次先查政策时间,再去调数据。”他合上文件,语气平稳,“你很聪明,别因为急就把自己绊住。”
林溪怔怔地站着,耳边嗡嗡作响。
是表扬吗?还是提醒?又或者……是一种体面的宽容?
她不确定。但她明白一点,这个男人和她想象中的官员不太一样。
他冷静、克制,不轻易表露情绪,却能在会上一句话定生死,也能在暗处,留她一线生机。
“你叫林溪。”
“是。”
“你导师王敬舟,也是我的老师。”他忽然说,“他是我最尊敬的老师。”
顾砚深点了点头:“他眼光一向不差。”
林溪没有说话,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热,又莫名有些发紧。
他这样的人,手握权柄、行事老练,怎么会记得一个小实习生的名字,甚至注意她材料中的脚注和逻辑顺序?
晚上8点。
省委楼道里林溪独自坐在办公室,敲着下周的会议提纲。
这时,手机突然在桌上震动起来。
林溪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男友。
电话那头传来略带不耐烦的声音:“还在忙吗?什么时候能回来呀?这都几点了。”
林溪心里“咯噔”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与歉意:“快啦快啦,就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半小时后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