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不是阿姨说你,你这条件,能找到我们家梦梦,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饭桌上,一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女人,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陈枫。
“工作嘛,一个月万把块,听着还行,但在咱们这城市,够干什么的?”
“没车没房,难道要我们家梦梦跟着你租一辈子房?”
尖锐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陈枫的耳膜上。
陈枫捏着筷子,指节微微发白。
这是他第N次相亲,也是他妈托了七大姑八大姨,好不容易才搭上的“优质女性”——李梦。
对面的李梦,全程低头玩着手机,偶尔抬起眼皮,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阿姨,我会努力的。”陈枫挤出一丝笑容。
“努力?”李梦的母亲嗤笑一声,“努力这个词,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小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想娶我们家梦梦,可以。”
“城西‘天誉华府’的全款房一套,不低于一百八十平。一辆五十万以上的代步车,写我们梦梦的名字。彩礼,不多要,八十八万八。”
她每说一个字,陈枫的心就沉下一分。
这哪里是嫁女儿,这分明是卖女儿。
他一个普通上班族,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笔钱的零头。
陈枫看向自己的母亲,只见她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一个劲儿地点头。
“亲家母说的是,是的是,我们回去再凑凑,再凑凑……”
陈-枫心里一阵悲凉。
“妈,我们走吧。”他站起身。
“哎,你这孩子!”陈母急了,一把拉住他。
对面的李梦终于放下了手机,冷冷地开口了。
“陈枫,我妈说的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你不会连这个都满足不了吧?”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优越感。
“我满足不了。”陈枫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娶不起你这尊大佛。”
说完,他不再看母亲难看的脸色,转身就走。
“哎,你给我站住!”
“什么态度啊这是!没钱还这么横!”
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远。
走出餐厅,夜晚的冷风一吹,陈枫才觉得胸口的郁气散了些。
他点上一根烟,默默地抽着。
手机震动起来,是他妈打来的。
他直接挂断。
没过几秒,一条语音信息弹了出来,是他妈带着哭腔的怒吼。
“陈枫!你是不是要气死我!这么好的姑娘你上哪找去!你都多大了,还挑三拣四!你是不是想打一辈子光棍!”
陈枫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心中一片麻木。
他不想结婚吗?
他也想。
他也想有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可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没钱,你什么都不是。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老旧的小区,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
他摸索着上了五楼,在家门口看到了一个蹲着的小小身影。
是邻居家的女孩,林溪。
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女孩很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抱着膝盖蹲在自家门口,似乎是没带钥匙。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受惊的小鹿。
陈枫认得她。
他们做邻居好几年了,但几乎没说过话。
不,是她从来没说过话。
小区里的人都说,林家这个女儿,可怜得很,生下来就是个哑巴。
林溪看到是陈枫,似乎松了口气,对他浅浅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
她的笑容很干净,不含一丝杂质。
陈枫烦躁的心,莫名地平静了一些。
他打开自己家的门,屋里空无一人,他妈估计还在为相亲失败的事生气,没回来。
陈枫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依旧蹲在门口的女孩。
“你……没带钥匙?”
林溪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家门,又摇了摇头。
陈枫明白了,她家人也不在家。
“要不……先进来坐会儿?”他有些笨拙地发出邀请。
林溪看了看他,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怀疑,再次点了点头,站起身跟着他进了屋。
陈枫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很安静。
陈枫坐在她对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孩共处一室,气氛有些尴尬。
忽然,一个荒唐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陈枫心底冒了出来。
娶了她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她不会说话,就不会有尖酸刻薄的丈母娘。
她看起来很安分,就不会要求什么天价彩礼、豪车豪宅。
他们可以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用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
陈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疯了。
自己一定是疯了。
和一个几乎不认识的哑女谈婚论嫁?
可是,那个“努力是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
李梦轻蔑的眼神,母亲卑微的讨好,像一根根刺,扎得他喘不过气。
他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
陈枫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林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茫然地眨了眨眼。
陈枫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哑着嗓子开口。
“林溪。”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女孩的身体轻轻一颤,抬眼看他。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空气瞬间凝固。
陈枫的心跳得飞快,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他死死地盯着林溪的脸,等待着她的反应。
是惊恐?是鄙夷?还是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然而,林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没有陈枫预想中的任何一种情绪。
她仿佛在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陈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无比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就在陈枫以为自己会等到一个否定的摇头,或者女孩惊慌失措地跑掉时。
林溪放下了水杯。
她看着陈枫的眼睛,郑重其事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