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薇相恋七年,悉心照料她的每一个小情绪。她生理期我煮红糖姜茶,
她加班我跨半座城送宵夜。直到她在闺蜜聚会笑谈:“顾辰这种舔狗,撵都撵不走。
”我如她所愿,和她划清了界限。后来她砸了我新家的门,看见玄关那双粉色拖鞋。
突然崩溃地跪下:“顾辰,我错了,求你别不要我。”01窗外的雨声细密,敲在玻璃上,
汇成一道道短暂的水痕,又迅速被新的雨水覆盖。厨房里,砂锅咕嘟咕嘟地响着,
一股带着微辛的甜暖气息弥漫开来,是我按老方子熬了快一个小时的红糖姜茶。姜要老姜,
拍得松散,红糖是托人从乡下捎来的土糖块,慢慢熬化了,沉在锅底,
颜色醇厚得像落日余晖。今天,是林薇的生理期第二天,通常是她最难熬的时候。
客厅电视开着,放着一档吵吵闹闹的综艺,五光十色的画面闪烁,声音却调得很低,
成了雨声的背景音。沙发上随意扔着她昨晚换下的开衫,一只米白色的靠垫歪在地毯边缘。
这个家,每一寸空间都浸染着我们的痕迹,或者说,是我努力营造的,我们的痕迹。七年。
我把姜茶倒进她常用的那个白瓷杯里,杯壁厚实,握在手里很暖。又找出配套的小碟子,
放了两块苏打饼干——她胃不舒服时,吃点这个会好受些。托盘端起来,走向卧室。
门虚掩着,里面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林薇侧躺着,蜷缩在被子下,
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眉头微微蹙着,长发散在枕上,有几缕被汗濡湿了,贴在额角。
“薇薇,”我推门进去,声音放得又轻又缓,“喝点热的,会舒服些。”她没睁眼,
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沿,
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正常。手指碰到她皮肤时,她似乎想躲,但最终没动。
“起来趁热喝两口?”我扶着她肩膀,帮她把枕头垫高些。她这才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
看了我一眼,又落在杯子上,没什么表情,就着我的手,小口啜饮。喝了几口,她偏开头,
眉头又皱起来,“太甜了,腻。”“那吃点饼干?”我把碟子递过去。她摇摇头,
重新滑进被子里,背对着我,“不想吃。吵。”我动作顿了一下,把电视遥控器拿来,
将客厅那点微弱的声音也彻底关掉。房间里只剩下雨声,和她略显沉重的呼吸。“好,
不吵你。杯子放这儿,渴了再喝。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没有回应。我带上卧室门,
走回客厅。阳台窗户没关严,一丝潮湿的冷风钻进来。我走过去关窗,
看着楼下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街道,零星的车灯划过,拖出模糊的光轨。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工作群的消息,关于下周项目推进的讨论。我扫了一眼,
没心思回。返身收拾沙发上的衣物,把她的开衫挂好,靠垫拍松放回原位。
茶几上还摊着几本时尚杂志,都是她买的。我顺手摞整齐。然后,
我坐在刚才她躺过位置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拿起看到一半的书。
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书签,是去年秋天一起去公园散步时捡的。
当时她笑着说这叶子形状真好看,我便偷偷收了起来,压平,送给她当书签。她当时接过去,
看了看,随手夹进了正在看的一本小说里,后来那本书不知道丢哪儿了,这书签却不知怎么,
辗转到了我的书上。书上的字迹有些跳跃,看不进去。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着,
听着卧室里的动静。她翻身时被子摩擦的窸窣声,偶尔一声压抑的轻哼,都牵动着我的神经。
这些年,一直如此。最初是她追的我。大学校园的梧桐树下,她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
笑得眼睛弯弯,拦住我,直接又坦率,“顾辰,我觉得你很好,我们可以在一起试试吗?
”那时她是系里公认的漂亮姑娘,明媚,张扬,像夏日最炽烈的阳光。而我,
只是性格还算温和、成绩还不错的普通男生之一。她的主动,曾让我受宠若惊,也小心翼翼,
捧着一颗真心,不知该如何安放才算妥帖。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主动的那个人变成了我。
关心她冷不冷,饿不饿,心情好不好,成了我的本能。而她,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照顾,
从最初的欣喜、撒娇,到后来的理所当然,再到如今,常常是这种略带不耐的沉默,
或者挑剔。爱会让人变得卑微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她。
爱那个曾经笑容灿烂、会扑进我怀里撒娇的女孩。我总以为,只要我足够好,足够耐心,
总能把她捂热,把我们之间那种莫名的、越来越厚的隔膜融化掉。或许,只是我做得还不够。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些。我放下书,走到厨房,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半。她晚上没吃什么,
现在可能饿了。打开冰箱看了看,食材不多。
记得她上次说过想吃城西那家老字号的蟹黄小笼包和鸡粥,离这里差不多二十公里,这个点,
又下雨,开车过去估计得一个多小时。几乎没有犹豫,我拿起车钥匙和伞,
轻声对卧室方向说了句:“薇薇,我出去买点吃的。”里面依然没有回应。
我轻轻带上了大门。雨夜的路况比想象中还糟,拥堵,视线模糊。
等在那家灯火通明的老店门口排队买好她点名要的东西,再小心翼翼地用保温袋装好,
开车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屋子里很安静,卧室门依旧关着。
我把还滚烫的粥和包子在餐桌上摆好,去敲了敲门。“薇薇,吃的买回来了,是你想的那家。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她披了件外套出来,脸色依旧不太好,径直走到餐桌边坐下,
拿起勺子喝粥。我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热气熏蒸着她的脸,显得柔和了些许。
“味道对吗?”我问。“嗯。”她应了一声,没抬头。“包子趁热吃。”她夹起一个,
咬了一口,汤汁溢出来一些。我下意识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她接过去,擦了擦嘴。
就这么安静地吃着。窗外的雨声成了唯一的伴奏。吃完一个小笼包,她忽然开口,
声音有些闷:“明天晚上,琳琳她们组了个局,在老地方。”琳琳是她的闺蜜之一。
她们的聚会,我偶尔会参加,但更多时候,林薇并不太愿意带我。用她的话说,
“她们聊的话题你又不懂,去了也尴尬。”“好。”我点头,“大概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这已经是我们之间习惯的模式。“不用。”她很快地拒绝,语气没什么波澜,
“到时候看情况,可能续摊,你别等了,自己先睡。
”我心里那点因为被她告知行程而升起的小小暖意,还没来得及扩散,
就被这熟悉的拒绝堵了回去。“好。”我依旧是这个字。除了这个字,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不再说话,专心吃完,放下碗筷,“我睡了。”“碗放着我来收,你去休息吧。
”她没客气,起身回了卧室。我看着她的背影,和桌上几乎没动的另一份宵夜。
慢慢收拾起碗筷,水流声哗哗,冲刷着瓷碗,也冲刷着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闷。
第二天是个阴天,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的气息。工作照常忙碌,但我处理效率很高,
甚至提前完成了今天的计划。下班时,看了眼手机,没有林薇的消息。
她大概已经和闺蜜们在聚会了。鬼使神差地,我开车去了她们常聚的那家餐厅附近。
没有打算进去,只是把车停在街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知道这行为有些可笑,
甚至有点像自己曾经鄙夷的、那种没有安全感的行为。但心底某个角落,
还是存着一丝微弱的念想,也许……也许她需要我呢?哪怕只是散场时送她回家。
餐厅灯火通明,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能模糊看到里面人影憧憧。我坐在车里,没开音乐,
只是安静地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大约四十分钟后,我看到她们那桌似乎散了,
几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出。林薇和琳琳挽着手走在最前面,笑得花枝乱颤,
看样子喝了不少。她们站在门口等车,夜风吹起林薇的裙摆和长发,她笑得眯起眼,
仰头和琳琳说着什么,灯光下侧脸明媚,是我许久未见的、轻松开怀的样子。原来,
没有我在场,她是这样放松快乐。我心里掠过一丝涩然,但很快平静。正准备发动车子离开,
却看见她们没有立刻上车,反而聚在门口旁边的吸烟区附近,继续聊着。
林薇背对着我的方向,琳琳面朝这边,表情生动。隔着一条街和嘈杂的车流,
我自然听不见她们说什么。但下一刻,琳琳忽然大笑起来,拍着林薇的肩膀,
而林薇似乎也笑着说了句什么,还摆了摆手。就在这时,一阵风恰好将她们那边零星的话语,
断断续续送了过来。“……你家顾辰……真是绝了……”是琳琳带着笑意的声音。然后,
是林薇那熟悉却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轻慢又随意的语调,清晰地穿透夜晚的喧嚣,
钻进我的耳朵:“他啊……别提了……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我的手指,
原本搭在方向盘上,微微收紧了一下。“……自以为情深似海,
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他自己……实际上……”她顿了顿,似乎喝了一口手里的东西,然后,
那两个字,就像两粒冰冷的石子,精准地投掷过来,砸碎了我眼前所有的光影。
“……不就是条舔狗么。”舔狗。声音不大,甚至淹没在街头的噪音里,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
然后爆开一阵尖锐到近乎麻木的刺痛。血液冲上头顶,耳膜嗡嗡作响,
视野里餐厅门口那团温暖的光晕和她们笑闹的身影,骤然变得模糊而扭曲。原来如此。
原来在她心里,我七年的付出,小心翼翼的呵护,笨拙而真诚的爱意,最终凝结成的,
是这样两个轻蔑到骨子里的字眼。不是抱怨,不是撒娇,甚至不是当着我的面给予难堪。
而是在她最放松、最真实的闺蜜圈子里,
作为一个可以随意调侃、用以佐证她自身魅力的谈资,一个“甩都甩不掉”的麻烦,
一个“自以为情深”的笑话。疼痛来得猛烈,但奇异的是,褪去得也快。
就像一根扎在肉里很久、已经有些麻木的刺,突然被人用最粗暴的方式连根拔出,带出血肉,
痛得钻心。可痛过之后,那长久以来隐隐作胀、牵扯着的不适感,反而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轻松。一种冰冷的、轻飘飘的、如释重负的轻松。原来,
我对她的爱在她看来只是舔狗行为。多可笑。多荒唐。那股冰冷的空迅速弥漫到四肢百骸,
奇异地抚平了所有激烈的情绪。愤怒?好像没有。悲伤?似乎也淡了。
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清醒。我看着她依旧笑闹的背影,
那个我曾经爱到骨子里、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身影,此刻忽然变得无比陌生,也无比遥远。
也好。这样,真的很好。我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夜风拂面,带着初夏的微凉,
竟让人觉得格外清爽。穿过马路,走向餐厅门口。我的脚步很稳,甚至比平时还要从容。
她们还在说笑,琳琳先看到了我,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下意识地松开了挽着林薇胳膊的手。林薇背对着我,
察觉到琳琳的异样和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疑惑地转过身。然后,她的目光撞上了我。
那一瞬间,她脸上那种轻松恣意的笑容瞬间冻结,瞳孔猛地收缩,
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慌、失措,还有一丝被当场抓包的狼狈与恐惧。
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听到刚才那一切。我就这样平静地走到她面前,
在她们一群人或惊愕或尴尬或同情的目光注视下,停下脚步。
“顾、顾辰……你……你怎么……”林薇的声音干涩发抖,完全失了平日的伶俐。
她慌乱地看向琳琳,又看回我,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此刻倒映着餐厅门口的光,和我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那片空漠的荒原上,
甚至生不出一丝波澜。“我来找你,本来是想确认一下你需不需要接送。
”我的声音平静得出奇,甚至听起来很温和,“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我顿了顿,
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和旁边噤若寒蝉的琳琳。“刚才的话,我听到了。”我说,
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谢谢你,林薇,给了我一个最清晰的答案。
”“不……不是的,顾辰,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开玩笑,
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臂,语无伦次。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彻底僵在原地,
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不用解释。”我打断她,
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玩笑话往往才是最真实的想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看着她瞬间蓄满泪水的眼睛,那里有慌乱,有哀求,
或许还有一丝迟来的悔意?我不知道,也不想去分辨了。“七年了,林薇。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把胸腔里最后一点沉郁也排了出去,“我累了。真的。
”“如你所愿,”我清晰而缓慢地说出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地面上,
“我们分手吧。”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并没有感到预想中的撕心裂肺,
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一直背负着的沉重枷锁,应声而落。林薇猛地瞪大了眼睛,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不……顾辰,
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只是喝多了胡说八道,你别生气,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我们……”“不好。”我再次打断她,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意味,
“林薇,别这样。给自己留点体面,也给我留点。”“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
“现在你甩掉我了。”祝你以后,玩得开心。”说完,我不再看她瞬间崩溃的表情,
也不再看周围那些复杂的目光,转身,朝着我停车的方向走去。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夜风迎面吹来,带着自由的气息。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死死盯着我的目光,
充满了震惊、绝望和无法接受。我也能想象她此刻的样子,一定很美,很可怜。但,
那已经与我无关了。上了车,关上车门,将外面那个世界彻底隔绝。我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只是静静地坐了几秒钟。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却不再冰冷,
反而有一种久违的、轻盈的暖意,慢慢涌上来。我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很轻很轻地,
笑了。原来,放下,真的只需要一瞬间。原来,不爱了,是这样的感觉。真好。我发动车子,
驶入夜色。后视镜里,餐厅门口那团光影和那个呆立原地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街道两旁的霓虹流光溢彩,映入眼底,竟是这七年来,从未看过的明亮景色。而餐厅门口,
林薇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熟悉的车子毫不犹豫地汇入车流,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停留。
夜风吹得她浑身发冷,刚才喝下的酒精此刻全部化作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薇薇,
你……你没事吧?”琳琳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胳膊,脸上写满懊恼和尴尬,“对不起啊,
我没想到他会在……”林薇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尖利:“你闭嘴!”琳琳讪讪地退后一步。
林薇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他走了……他真的说了分手……他怎么敢?
他怎么可以!刚才他看她的眼神……那么平静,那么陌生,
甚至……带着一种让她心慌的漠然。不,不是的,他一定是在生气,在说气话。
顾辰怎么会不要她?他那么爱她,爱了七年,他离不开她的。他一定是太生气了,对,
他需要冷静一下。等他气消了,等他想起她的好,等他……他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像以前每一次闹别扭一样,最后妥协的、低头认错的,总是他。没错,就是这样。
她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可那股冰冷的恐慌却如同藤蔓,越缠越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薇薇,车来了,我们先送你回去吧?”另一个闺蜜小声提议。
林薇僵硬地点点头,失魂落魄地坐进车里。车窗外的夜景飞速倒退,她却什么也看不清,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顾辰最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和那句斩钉截铁的“我们分手吧”。
他不会的……他离不开我的……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一定会回来的。
02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车窗半开,晚风灌进来,吹在脸上,
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而自由的气息。电台里流淌着一首舒缓的英文老歌,旋律陌生,
却奇异地贴合我此刻的心境——一种卸下重负后的空旷与平静。没有直接回家。
那个充满了七年回忆、每一个角落都烙印着林薇痕迹的地方,
此刻让我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粘腻。我需要一点距离,一点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干净的空气。
我把车开到了江边。停好车,走上堤岸。江面宽阔,倒映着对岸璀璨的灯火,波光粼粼,
沉默地流向远方。夜风更大了一些,吹得衬衫猎猎作响。**着栏杆,点燃了一支烟。
其实早就戒了,和林薇在一起后她不喜欢烟味,我就再没碰过。但此刻,
指尖夹着这久违的、带着微呛气息的细长物体,看着明灭的火光,竟有种陌生的慰藉。舔狗。
那两个字,在江风中似乎又被吹散了一些,只剩下模糊的回音。
心口最初那阵尖锐的痛楚过后,此刻是一片近乎麻木的平坦。没有恨,没有怨,
甚至没有多少悲伤。更多的是一种荒谬感,和一种……终于看**相后的解脱。七年。
两千多个日夜。我像个虔诚的信徒,供奉着一尊自以为是的女神像,小心翼翼,倾尽所有,
却原来在神像眼中,信徒的虔诚只是可笑的纠缠,供奉的真心只是廉价的打扰。多荒唐。
但荒唐过后,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就像一场持续太久的高烧终于退了,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
但头脑却异常清晰、冷静。我不再爱她了。这个认知清晰而坚定地浮现在脑海里。
我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在垃圾桶上按灭。转身,回到车里。这一次,
目的地明确——我和林薇同居的公寓。打开门,熟悉的灯光,熟悉的气息。
沙发上还搭着她下午试衣服时丢下的披肩,茶几上放着半杯我没来得及收掉的水。一切如常,
却又处处透着令人窒息的“过往”。我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书房,打开电脑,
开始查找附近的酒店和短期租赁信息。我需要立刻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多待。
很快订好了公司附近一家酒店的套房,先住一周。然后,我开始收拾东西。我的衣物不多,
大部分是简洁的商务款和休闲款,很好整理。两个大行李箱,加上一个收纳箱,
基本就能装下所有属于我的个人物品。
文件、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现在看只觉得讽刺)、常用的电子产品……我收拾得很快,
效率极高,动作利落得不像是在告别一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更像是在完成一项拖延已久的工作。期间,我的手机屏幕亮起过几次。都是林薇。
先是疯狂的电话轰炸,一个接一个,
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我曾设置过特别**、存着亲密备注的名字。我看着它闪烁,
直到自动挂断,然后再次亮起。我直接调了静音,将手机屏幕扣在桌上。然后开始是短信,
微信。“顾辰,接电话!我们谈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说,
我真的只是喝多了口不择言!”“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当面说清楚。”“你别这样,
我害怕……七年了,你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我等你,不管多晚我都等你回来。
”言辞从最初的强硬命令,到后来的道歉哀求,再到隐隐的恐惧。我一条条看完,
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吵闹。原来当她意识到我真的要离开时,也会慌,也会怕。
原来她不是不懂,只是习惯了索取,习惯了忽视。可惜,太迟了。我没有回复任何一条。
收拾完行李,我环顾这个生活了几年的空间。客厅、餐厅、厨房、阳台……每一个地方,
似乎都能看到曾经的影子:我为她做饭的背影,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夜晚,
她抱怨我加班太晚的清晨……但这些画面,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失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和温度,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引不起心底半点涟漪。最后,
我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里面还残留着她常用的香水味。床头柜上,
放着我们去年在某海岛度假的合影,照片里她笑得灿烂,我搂着她的肩,眼神温柔。
现在看来,我那温柔的眼神底下,是否早已藏满了不自知的疲惫?我拿起相框,打开背板,
取出照片,轻轻撕成了两半。属于我的那一半,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她的那一半,
我放在了床头柜显眼的位置。这大概是我能为这段关系做的,
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仪式感”——将我们彻底割裂。接着,我拿出纸笔,
坐在客厅的餐桌旁。曾经,这张桌子上摆满过我为她精心准备的早餐、晚餐、宵夜。
我写得很简短:“林薇:我搬走了。钥匙放在鞋柜上。如你所愿。
顾辰”将纸条压在鞋柜的钥匙下。我拖着两个行李箱,背着电脑包,拎着收纳箱,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被我视为家的地方,然后毫不留恋地关上了门。“咔哒”一声轻响,
锁舌扣合。也锁上了我的过去。到达酒店时,已近午夜。前台值班人员效率很高,
很快办理好入住。套房宽敞整洁,带着酒店特有的、某种疏离的标准化气息。
没有任何个人痕迹,没有任何回忆的牵绊。这很好。我把行李简单归置,洗了个热水澡。
水流冲刷过身体,带走最后一丝从旧环境里带来的粘腻感。站在雾气氤氲的镜子前,
我看着里面的自己。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是清的,甚至是亮的。躺在那张陌生的大床上,
关了灯。黑暗静谧,只有空调发出细微的运转声。我闭上眼,以为自己会失眠,会回想,
会难以平静。然而,没有。几乎是头沾到枕头的瞬间,一种深沉的、久违的睡意便汹涌而来。
没有梦,没有纷乱的思绪,只有一片安稳的、沉静的黑甜。一夜无梦。接下来的几天,
生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简单和高效运转着。白天全心投入工作,
因为少了牵挂和随时可能被打扰的担忧,效率出奇的高,甚至完成了一个搁置已久的难题。
下班后,有时在酒店餐厅解决晚餐,有时约很久没见的朋友小聚——过去几年,
因为林薇不喜欢或不方便,我推掉了太多这样的邀约。朋友们起初惊讶于我的突然“出山”,
但很快便熟络如初。聊天,吃饭,偶尔喝一杯,谈论工作、时事、共同的兴趣,
没有需要小心翼翼避开的雷区,没有需要时刻照顾的情绪。我感到一种松弛的快乐。
我也开始留意合适的长期租房信息。
很快在离公司更近、环境也不错的一个小区租下了一套一居室,简洁明亮,视野开阔。
周末去采购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和简单的家具,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
整个过程平静而有序,带着一种建设新生活的笃定。这期间,林薇的“轰炸”并未停止,
只是频率逐渐降低。电话从一天几十个,变成十几个,再到几个。短信和微信的内容,
也从最初的道歉、哀求、指责,慢慢变成了带着试探的“问候”。“你住哪里?
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吧?”“我胃疼了,家里的药找不到。”“你以前送我的那个保温杯,
好像丢了,你知道在哪买的吗?”我看过,然后划掉。没有拉黑,只是不再回应。
就像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垃圾信息。她的号码,她的微信,静静地躺在通讯录里,
但已经失去了能牵动我情绪的任何力量。直到我搬进新家的第三天,
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我接起。“顾辰……”是林薇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似乎哭过很久,“你终于接电话了……”“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平静,
甚至有些客气的疏离。她显然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哽了一下,
才带着哭腔说:“我在你新家楼下……保安不让我上去……你能下来吗?
或者告诉我门牌号?我们谈谈,就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我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小区门口的路灯下,果然站着一个纤细熟悉的身影,穿着单薄的裙子,
在夜风里显得有点瑟瑟发抖。她正仰头努力辨认着楼层窗户。
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情绪,但很快消散。“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语气依旧平稳,“林薇,回去吧。别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了。”“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边缘的激动,“顾辰,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了!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很多,我以前太任性,太不懂事,
我把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我后悔了,我真的好后悔……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就一次!我保证会改,我会对你好的,就像你以前对我那样……”她语无伦次地承诺着,
哭泣着。我静静听着,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觉得有些疲惫。这些话,如果在七天前听到,
我或许会心软,会动摇。但现在,只觉得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在看一场蹩脚的苦情戏,
无法入戏,只觉得吵闹。“林薇,”我打断她,“你不需要改,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以前是我不懂,现在懂了。所以,就这样吧。祝你以后遇到真正适合你的人。”“不!
不是的!我们在一起七年,怎么会不合适?顾辰,你是爱我的,我知道你还爱我的!
你只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你气消了就会回来的,就像以前一样……”她不肯放弃,
执着地重复着自我安慰的话。我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爱你了,林薇。”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她颤抖的、不敢置信的声音:“你……你说什么?”“我不爱你了。
”我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所以,不要再找我,也不要再说什么后悔、改过的话。没有意义。
我们结束了,彻底结束了。请你,也尊重一下这个结果,尊重一下我,也尊重一下你自己。
”说完,我不再等她回应,挂断了电话,并将这个新号码也拖入了拒接名单。我站在窗边,
看着楼下那个身影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慢慢蹲了下去,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过了很久,
她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我心里最后一丝因为过去七年而产生的细微牵扯,似乎也随着她的离开,彻底断了。
我拉上窗帘,将那个身影和与之相关的所有过往,一并隔绝在外。转身,
环顾我这个崭新的、完全属于我的小家。空气中还漂浮着新家具淡淡的味道,
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我喜欢的书,茶几上摆着我新买的绿植,生机盎然。手机屏幕亮起,
是同事兼好友周扬发来的消息:“周末篮球场约起?好久没虐你了。”我笑了笑,
回复:“谁虐谁还不一定。时间地点发来。”窗外,夜色正浓,但我知道,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我的新生活,刚刚开始。03新家安顿下来后,
日子像一条终于被理顺的溪流,平稳而清澈地向前流淌。每天早晨,
在固定的生物钟下自然醒来,不必再担心吵醒谁,也不必惦记着给谁准备不重样的早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