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历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的防弹玻璃幕墙时,肃杀的气氛已然凝结。
历隽琛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他面前摆放着一份刚刚送抵的人事调令——关于宋孟乐的临时岗位调整。
“让她进来。”
他按下内线电话,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门被无声地推开,宋孟乐走了进来。
她换上了一身干练的珍珠白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妆容精致,与昨夜那个魅惑如黑玫瑰的形象截然不同,只剩下纯粹的职业性冷感。
“历总,您找我?”
她站定在办公桌前,姿态不卑不亢。
历隽琛没有抬头,目光落在调令上,仿佛那是什么极其重要的文件。
他用了半分钟的时间,让她就那么站着,无声地施压。
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运行声,以及彼此几乎不可闻的呼吸。
终于,他抬起眼,将那份调令轻轻推到她面前,眼神锐利如鹰隼。
“集团正在竞标‘星耀之城’项目,这是未来三年的战略核心。”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丝毫感情,“原项目组负责人突发疾病,从今天起,你暂代他的职位,直接向我汇报。”
宋孟乐目光扫过调令,“暂代特别项目助理”几个字格外醒目。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顾问该负责的领域,这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她心知肚明,这是历隽琛的试探,更是他精心布置的第一个战场。
他想看我手忙脚乱,想看我求饶?
宋孟乐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明白。相关资料我会尽快熟悉。”
“不是尽快。”
历隽琛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你对竞标对手‘恒亚国际’的全面分析报告,包括他们的优势、劣势、可能的报价区间以及核心决策人的偏好。记住,我要的是洞见,不是资料堆砌。”
这个任务量,对于一个初来乍到、甚至不熟悉内部系统的人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
这已不是刁难,而是**裸的驱逐令。
宋孟乐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一丝等着看好戏的冷嘲。
她纤细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
“好的,历总。”
她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甚至没有皱眉,只是平静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调令,“下班前,报告会准时放在您桌上。”
她的顺从和冷静,出乎历隽琛的意料。
他预想中的推诿、争辩甚至一丝委屈都没有出现。
这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他讨厌这种失控感,讨厌她这副无懈可击的模样。
装,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宋孟乐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背影挺直如松。
一整天,宋孟乐将自己埋在了项目组的资料室里。
她没有动用历隽琛分配给她的人手,因为她知道那些人更多是眼线。
她凭借着自己过往积累的行业知识、强大的信息检索和分析能力,以及几个通向海外数据库的隐秘渠道,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
午餐时间,她只用了十分钟匆匆解决了一个三明治。
期间,沈恪的电话打了进来,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她眼神一冷,直接挂断并拉入临时阻止列表。
现在,没有任何人能打扰她的战斗。
历隽琛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几次看到她那专注的侧影。
她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时而用笔在纸上勾勒着复杂的逻辑图。
那种全神贯注的专业魅力,竟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烦躁地拉下百叶窗,隔绝了视线。
下午四点五十分,距离下班还有十分钟。
宋孟乐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份打印装订好的报告,再次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进。”
她走进去,将报告放在历隽琛面前,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几个关键数据模型和图表。
“历总,这是您要的报告。”
她的声音因长时间专注而略带一丝沙哑,却更添力量,“恒亚国际的优势在于**关系和供应链成本,但他们的技术方案存在三个潜在漏洞,我已标出。这是基于他们过往三年中标项目和决策层公开发言建立的偏好模型,预测他们的报价区间在75-78亿,最可能报价76.5亿。另外,我注意到他们的CFO近期有异常资金流动,可能与内部博弈有关,建议可以从这个角度施加压力。”
她的汇报条理清晰,数据翔实,观点犀利,直指核心。
不仅完成了任务,更是超额提供了极具价值的洞察。
历隽琛翻动着那份厚度惊人、逻辑严密的报告,看着屏幕上那些专业级的分析模型,心中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份报告的质量,远超他手下任何一个资深分析师的水平。
他抬起眼,再次审视着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
晨光早已被夕阳取代,金色的余晖透过玻璃,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却丝毫软化不了她眉宇间的坚韧与锐气。
他设下的烈焰考验,非但没有将她烧成灰烬,反而像一块试金石,让她绽放出更加夺目的光芒。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历隽琛胸中翻涌——挫败、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烈吸引的悸动,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个坚韧灵魂的欣赏。
他放下报告,身体靠向椅背,目光深沉难辨,许久,才低哑地开口:
“宋孟乐,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这句话,不再是单纯的嘲讽,而是夹杂了一丝真正的审视和认可。
宋孟乐微微扬起下巴,接受了他的“赞誉”,眼神清亮,仿佛在说:这,只是开始。
她知道,第一回合,她赢了。
但她也清楚,历隽琛绝不会就此罢休。
前方,还有更激烈的风暴在等待。
而她,已做好准备,迎战到底。
接下来的几天,历氏集团顶层的氛围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得几乎一触即断。
宋孟乐以惊人的效率融入了“星耀之城”项目组,她展现出的专业素养和凌厉手腕,让最初对她空降抱有疑虑的团队成员,逐渐从观望变为信服,甚至带上了几分敬畏。
但这并未让她的处境变得轻松。
历隽琛的“特别关照”变本加厉。
他会在她即将与团队进行关键推演时,一个电话将她召去办公室,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耗上半个小时。
他会将她提交的、已经近乎完美的方案打回,用红笔圈出一些吹毛求疵的“问题”,让她反复修改。
他甚至在一次高层视频会议上,突然点名让她用英文阐述一个极其冷门的技术参数,试图让她在集团全球合伙人面前出丑。
然而,宋孟乐像是早已预判了他的所有招数。每一次召唤,她都准时出现,冷静应对;每一次刁难,她都默默接下,用更严谨的数据和更优化的方案回应;每一次突如其来的考验,她都能条理清晰、措辞精准地完成,其表现甚至赢得了屏幕另一端几位外籍高管的微微颔首。
她像一块被投入烈火反复锻打的精钢,非但没有变形碎裂,反而被淬炼得愈发坚韧、锋芒毕露。
这种沉默而强硬的反击,让历隽琛胸腔里那团火越烧越旺,那是一种猎物不断从爪缝间溜走的焦躁,是一种权威被无声挑战的愠怒,更是一种……对她这副冰冷面具下真实情绪的,近乎偏执的探究欲。
他越来越频繁地注意到一些细节——她思考时,指尖会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她疲惫时,会借着喝咖啡的瞬间,极快地蹙一下眉;面对他刻意靠近时,她那看似平静的瞳孔深处,会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
这些细微的破绽,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圈圈扩散的涟漪。
他发现自己不再仅仅是想让她屈服,更想亲手撕开她冷静的外壳,看看里面是否还藏着三年前那个,会因为他一句话而脸红、而眼神闪亮的女孩。
周五晚上,项目组为了赶进度,集体加班。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幕墙,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淹没。
办公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总裁办公室和外面项目区一角,还亮着灯。
宋孟乐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她正准备保存文件,内线电话再次尖锐地响起。
“进来。”
历隽琛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日更加低沉。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总裁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
里面只开了一盏桌角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历隽琛坐在沙发上的身影,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居于办公桌后的王座,而是显得有些慵懒,甚至……一丝落寞?
他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雪茄,淡淡的烟霭模糊了他过于锐利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醇香和威士忌的气息。
“历总,有什么指示?”
宋孟乐站在门口,保持着安全距离。
历隽琛抬起眼,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像两口幽深的古井,要将人吸进去。
“‘星耀之城’的最终标书,核心报价部分,由你亲自撰写,加密后直接发给我。”他顿了顿,补充道,“现在,就在这里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