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这是我们的儿子,念安。”
顾言之的声音温柔如昔,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扎进我的心口。
我看着他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那张脸,竟与他有七分相似。
三年前,他为救我身受重伤,太医断言他此生再难有子嗣。
三年来,我对他满怀愧疚,悉心照料,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今天,在这人声鼎沸的宫宴上,他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一个三岁的,活生生的“惊喜”。
周遭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成了整个京城最大的笑话。
顾言之抱着那个叫念安的孩子,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阿舒,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念安是无辜的。”
他将孩子往我面前推了推。
“叫母亲。”
那孩子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小手紧紧攥着顾言之的衣襟,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母亲。”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钉,钉穿了我的耳膜。
我的身体在发抖,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三年的夫妻情深,三年的相濡以沫,原来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我看着顾言之,这个我爱了五年,嫁了三年的男人。
他的眉眼依旧俊朗,可在我眼中,却比恶鬼还要可憎。
“顾言之。”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不是……不能人道吗?”
为了救我,他伤了根本。
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这也是三年来,我对他百般顺从,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提及子嗣的原因。
我怕触及他的伤心事。
可笑。
真是天大的可笑!
顾言之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
他揽住我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阿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家再说。”
他想用这种方式,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他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言听计从。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回家?”
我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回顾家,还是回我云家?”
我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云舒。
当初下嫁给他这个新晋的安远侯,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所有人都说,顾言之能娶到我,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现在,这份福气,他似乎不想要了。
顾言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云舒!你闹够了没有!”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厉声呵斥。
“我说了,念安是我们的儿子!你作为侯府主母,就该有主母的样子!”
主母的样子?
是该温良贤淑地接纳这个私生子,然后对他视如己出吗?
凭什么!
我死死地盯着他怀里的孩子。
“他是谁生的?”
顾言之眼神闪躲,不肯看我。
“你不用知道。”
“我问你,他是谁生的!”
我一步步逼近他,声嘶力竭。
周围的宾客已经围成了一圈,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皇上和皇后坐在高位之上,脸色也十分难看。
这场为庆贺边疆大捷而设的宫宴,彻底被我们搅成了一锅浑水。
顾言之被我逼得退无可退,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忽然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了我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的脸颊**辣地疼,疼到了骨子里。
也彻底打醒了我。
我捂着脸,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好。”
我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顾言之,你很好。”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对着高位上的皇上和皇后,缓缓跪了下去。
“臣女云舒,恳请皇上、皇后娘娘,为臣女做主。”
“准我与安远侯,和离。”
和离二字一出,满座皆惊。
顾言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大概以为,我只会哭闹,只会撒泼。
他从未想过,我会如此决绝。
皇后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是我的姑母。
她看着我红肿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和怒火。
“顾言之!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亦是面沉如水,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顾言之。
“安远侯,你可有何话说?”
顾言之慌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告罪。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息怒!是臣的错,是臣一时糊涂……”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来拉我的手。
“阿舒,你别生气,我跟你道歉,你快起来……”
我厌恶地避开他的触碰。
“别碰我。”
我的目光落在他怀里那个受惊的孩子身上,心如刀割。
“顾言之,从你带着他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完了。”
我闭上眼,再次叩首。
“恳请皇上,成全。”
空气仿佛凝滞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皇上的决断。
顾言之跪在那里,身体抖得像筛糠。
他知道,一旦和离,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安远侯府的荣华,离不开我镇国公府的支持。
良久,皇上沉重的声音响起。
“安远侯,你可知罪?”
顾言之连连磕头,额头都磕破了。
“臣知罪!臣知罪!”
“既然知罪,”皇上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那便自己说,该当何罪。”
顾言之浑身一僵,冷汗涔涔而下。
他知道,这是皇上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最终,他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臣……臣愿将此子,记在……记在夫人名下。”
他竟然想让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成为我的嫡子!
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你做梦!”
顾言之却不理我,继续对着皇上磕头。
“皇上,此子乃是臣酒后糊涂,与一……与一风尘女子所生。臣自知罪孽深重,但孩子是无辜的。臣愿将他记在夫人名下,从此以后,他便是侯府唯一的嫡子。臣发誓,此生绝不再犯!”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
周围的宾客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安远侯也是一时糊涂,既然肯认错,云氏也太不给面子了。”
“就是,男人嘛,谁还没犯过错。更何况侯爷是为了救她才伤了身子,她倒好,连个后都不让侯爷留。”
“这下好了,直接记在她的名下,省了多少事。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些话像一根根毒刺,扎进我的耳朵。
我看着顾言之那张虚伪的脸,只觉得一阵反胃。
他算准了我心软,算准了我顾全大局。
他以为,只要他放低姿态,我就一定会妥协。
可惜,他算错了。
我缓缓站起身,擦干眼角的泪水,目光平静地看向皇后。
“姑母,我累了。”
皇后立刻会意,对着皇上柔声道:“皇上,家务事,不如让他们回去自行处理。舒儿今日受了惊吓,还是先让她回宫歇着吧。”
皇上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准。”
两名宫女立刻上前,扶住我的胳膊。
我没有再看顾言之一眼,转身跟着宫女向后殿走去。
身后,传来顾言之急切的呼喊。
“阿舒!阿舒!”
我充耳不闻。
顾言之,这场戏,该结束了。
你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就在我即将踏入后殿门槛的那一刻,一道清冷的男声,忽然在大殿中响起。
“慢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