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篝火还在孜孜不倦地燃烧着,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杀戮的土地,映照出一片诡异的暖色。
顾清歌紧紧地抱着怀里那个陷入昏迷的男人,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她低头,看着萧寒川那张因为失血和脱力而惨白如纸的脸,看着他紧闭的双眸和微蹙的眉头,心中涌起了难以言喻的后怕与心疼。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永远地失去他了。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虽然暂时脱离了暴走的危险,但身上的伤势,和那致命的剧毒,依旧像两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他的生机之上。
她必须救他!
用尽一切办法,不惜任何代价,也必须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强烈的信念,让顾清歌那颗几乎要被恐惧击碎的心,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萧寒川平放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那支淬毒的弩箭,虽然被他最后爆发的气浪震断,但箭头,依旧深深地嵌在他的胸膛里,离心脏不过分毫之差。混合了“鹤顶红”与“断魂草”的剧毒,已经顺着血液,开始向他全身蔓延。
再加上他体内原本就未清除干净的“七煞夺魂散”的余毒,以及刚才强行爆发、透支生命力所带来的严重内伤……
数种致命的因素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局。
换做是天下任何一个大夫,恐怕都只会摇摇头,让家属准备后事了。
但顾清歌,没有放弃。
她的大脑,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运转起来。
取箭,排毒,疗伤……
每一个步骤,都必须精准无比,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萧寒川,你听着,你欠我的诊金还没付清,我可不允许你就这么死了!”
她一边喃喃自语,像是在给他打气,也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边手脚麻利地从药箱里,翻出了一整套她用来处理复杂外伤的工具。
锋利的小刀,止血的药粉,清创的药水,缝合用的羊肠线……一应俱全。
她先是点燃了一根火折子,将那把即将用来取箭的小刀,在火焰上反复烧灼,进行最原始、却也最有效的消毒。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跪坐在萧寒川身边,神情变得无比专注与肃穆。
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会哭会闹、会害怕会彷徨的小丫头,而是那个能决断生死、与阎王抢人的……神医顾清歌。
她的手,不再颤抖。
稳得,如同一块磐石。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她柔声对昏迷中的他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
随即,她眼中精光一闪,手中的小刀,快、准、狠,沿着箭头周围的皮肉,精准地划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没有麻药。
在这种生死关头,任何麻药,都可能与他体内复杂的毒素产生未知的反应,她不敢冒险。
剧烈的疼痛,让昏迷中的萧寒川,身体猛地一颤,眉头痛苦地紧紧蹙起。
顾清歌的心,也跟着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但她的手,却依旧稳如泰山。
她用竹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血肉,看清了那枚深深嵌入肌肉、甚至已经勾住了肋骨的、带着倒钩的箭头。
这种箭头,最是歹毒。若是强行拔出,必然会带下一大块血肉,造成二次重创。
顾清歌眼神一凝,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没有选择往外拔,而是用小刀,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沿着箭头的另一侧,再次划开了一道口子!
她要……将这枚箭头,从另一端,硬生生地推出去!
这种手法,对施术者的解剖学知识和手上功夫,要求高到了极致。稍有不慎,就会伤及周围的脏器与血管,造成大出血,后果不堪设想。
细密的汗珠,从顾清歌的额角渗出,顺着她沾着灰尘的脸颊滑落。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小小的伤口,手中的动作,轻柔而又坚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在她的努力下,那枚狰狞的箭头,被她完整地、从另一侧的伤口处,取了出来!
“当啷”一声,箭头被她扔在了一旁的石板上。
顾清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第一步,完成了。
接下来,是更关键的……排毒。
她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立刻从药箱里,取出一个个平日里珍爱无比的小瓷瓶。
这里面,装的,都是她这些年搜集的、以毒攻毒的宝贝。
她将数种毒物的粉末,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比例,混合在一起,调制成一种黑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
然后,她将这副猛药,毫不犹豫地,厚厚地敷在了萧寒川胸前那两处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滋啦——!”
药膏一接触到伤口,立刻发出了如同滚油入水般的声响,冒起阵阵黑烟。
萧寒川的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痛苦的神色,更重了几分。
顾清歌咬着下唇,强忍着心中的不忍与刺痛。
她知道,这是以毒攻毒的正常反应。她下的这副猛药,正在与他体内的“鹤顶红”和“断魂草”之毒,进行最直接、最惨烈的交锋!
她不敢怠慢,立刻取出银针,飞快地刺入他周身的各大穴位,封锁住他全身的经脉,防止毒素进一步扩散,同时,也引导着那股药力,向着伤口处汇聚。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浑身脱力。
可她知道,还没结束。
这只是第一步的排毒。他体内,还有那更顽固、更棘手的“七煞夺魂散”余毒,以及因为强行爆发而受损的、濒临崩溃的经脉。
想要救他,还需要……更特殊的疗法。
顾清歌的目光,落在了萧寒川那件被鲜血和汗水浸透的、破烂不堪的上衣上。
想要进行下一步的治疗,必须……必须让他脱掉衣服。
在之前,她不是没有看过他**的上身。但那一次,他是清醒的,带着几分戏谑与撩拨。
而这一次,他是昏迷的,脆弱的,是完全将自己的生命,交托在她手中的。
顾清歌的脸颊,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发烫。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是大夫,他是病人……”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才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去解他腰间的束带。
他的衣服,早已被血水黏在了身上。
顾清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件破烂的上衣,从他身上褪了下来。
当他那具充满了力量感与男性魅力的、完美的上身,再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时,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顾清歌,心跳,也还是漏跳了一拍。
只是,这具完美的身体上,此刻却布满了青紫色的、因为毒素蔓延而形成的诡异纹路,看起来触目惊心。
顾清歌不敢再有丝毫的旖旎念头,她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伤势之上。
她取来清水,用干净的布巾,一点点地,为他擦拭着身上的血污。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当她擦到他胸口的伤处时,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温热的、紧实的肌肤。
那触感,让她的指尖,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微微一颤。
一股异样的、酥麻的感觉,从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
山尖上,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昏黄的火光,将两人独处的画面,映照得暧昧而又温馨。
一个重伤昏迷的、俊美绝伦的男人。
一个全神贯注、正在为他疗伤的、清丽动人的少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顾清歌的心,也渐渐地,从之前的惊恐与慌乱中,平复了下来。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即便在昏迷中,也依旧俊美得让人心悸的脸。她想起了两人初遇时,他那副如同修罗般的美丽与脆弱;想起了这一路上,他虽然嘴上不说,却处处护着她的点点滴滴;想起了他为了保护自己,而毫不犹豫地用后背去抵挡那致命一箭的决绝……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便勾起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的笑意。
这个男人,是个大骗子,是个冰块脸,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可他,也是她的……萧寒川。
是那个,会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大傻瓜。
她低下头,用沾着清水的布巾,继续为他擦拭着身体。
当她的手,滑过他平坦结实的小腹时,她突然感觉到,那只原本一直昏迷不醒的大手,竟然,微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只手,便以一种看似虚弱、却又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地,覆在了她正在他小腹上“作乱”的小手上。
顾清歌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深邃如星空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暴戾与混乱,也没有了昏迷时的涣散。有的,只是无尽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深情与温柔。
“你……”顾清歌的心,瞬间乱了方寸,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被他牢牢地握住。
“别动。”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让我就这样……感受着你。”
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地,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暧昧的气氛,在这一刻,被推向了极致。
孤男寡女,他**着上身,她为他疗伤……
这暧昧的姿势,这滚烫的眼神,这撩人的话语……
顾清歌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感觉,他们之间,那层早已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似乎……
就快要,被彻底捅破了。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