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撕婚书雨水顺着青瓦屋檐成串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沈家正厅内红绸高挂,宾客满座。今日是沈砚与我顾清辞的定亲宴,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沈砚三月前刚被钦点为新科状元,如今又得圣上器重,
前途无量。而我,不过是国子监祭酒之女,门第算不得显赫。“清辞,发什么呆呢?
”母亲轻轻碰了碰我的手,低声道,“沈砚在看你。”我抬起头,正对上沈砚含笑的目光。
他一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端的是清风霁月的模样。满厅的女眷都在偷偷瞧他,
眼神里尽是羡慕。是啊,该羡慕的。上辈子我也曾以为,自己是全京城最幸运的女子。
“清辞妹妹。”沈砚端着酒杯走来,声音温润,“多谢你愿意嫁我。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合卺酒,没有接。上辈子就是这杯酒,我满心欢喜地饮下,
然后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噩梦。他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三年后他升任户部侍郎时就被打破了。先是收了上司送的舞姬,然后是同僚送的妾室,
最后连我身边的丫鬟都抬了姨娘。我哭过闹过,他说:“清辞,你要大度,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后来他官至宰相,后院已有五房小妾,三个通房。我病重那晚,
想见他最后一面,他却在新纳的花魁房里听曲儿。“清辞?”沈砚的手还举着,笑容有些僵。
满厅安静下来。父亲皱了皱眉,沈父沈母面露不悦。我深吸一口气,抬手——却不是接酒杯,
而是从袖中取出那份烫金婚书。“这婚,我退了。”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响在正厅。
“清辞!你胡说什么!”父亲猛地站起身。母亲脸色煞白,急忙来拉我衣袖。
沈砚的笑容彻底消失:“清辞,这个玩笑不好笑。”“我没开玩笑。”我当着他的面,
将婚书一撕两半,再撕,直到变成一堆碎纸,扬手洒在空中。纸屑如雪片般飘落,
落在红绸上,落在酒盏里,落在沈砚月白的衣袍上。满堂哗然。“顾清辞!”沈父拍案而起,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自然知道。”我转身面向满堂宾客,声音清晰,
“今日请诸位做个见证,我顾清辞与沈砚婚约就此作废。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理由呢?”沈砚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结了冰,“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我想起上辈子临死前,听到丫鬟小声议论:“夫人真可怜,到死都不知道,
当年沈大人娶她,不过是因为老爷在国子监的人脉能帮他在清流中立足。
”我想起他那些妾室嘲讽的眼神:“正房又如何?大人心里可没她半分位置。
”我想起十年婚姻,他从未记得我爱吃什么,怕什么,想要什么。“没有理由。
”我直视他的眼睛,“就是不想嫁了。”这句话比任何指责都狠。沈砚的脸色由白转青,
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泛白。“顾**可是有了别的意中人?”席间不知谁高声问了一句,
带着看好戏的调侃。我笑了:“与旁人无关,只是我突然想通了——女人这辈子,
未必非要嫁人。”说完,我朝父母行了一礼:“女儿不孝,今日让顾家蒙羞了。
请容许女儿暂时离府,待风头过了再回。”“你去哪儿?!”母亲急得落泪。“朱雀大街。
”我摘下头上的金簪玉钗,褪下手腕的翡翠镯子——这些都是沈家送来的定礼,
“我在那儿支个摊子,算命为生。”“胡闹!简直胡闹!”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我顾家的女儿去街头算命?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父亲,”我平静地说,
“是面子重要,还是女儿的后半生重要?”父亲愣住了。我最后看了沈砚一眼。他站在那里,
纸屑沾了满身,眼神复杂难辨,有愤怒,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被当众羞辱的难堪。
但再也没有上辈子那种温柔表象了。这样挺好。我转身走出正厅,
身后是炸开锅的议论声、父亲的怒斥声、母亲的哭泣声,
还有沈砚终于压抑不住的质问:“顾清辞,你会后悔的!”后悔?我撑开油纸伞,
走进绵绵春雨里。后悔的是上辈子那个傻姑娘,不是我。
---朱雀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商铺林立,人来人往。我在街尾租了个小摊位,
月租二两银子,不算贵。隔壁是个卖糖人的老伯,对面是家生意红火的面馆。
“姑娘真要在这儿摆摊?”房东大娘看着我细皮嫩肉的模样,直摇头,
“这儿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一个姑娘家……”“多谢大娘关心。”我笑着递上租金,
“我算得准,自然有生意。”第二天,我的算命摊开张了。一块粗布铺在简陋木桌上,
笔墨纸砚摆好,旁边竖了块牌子,上面是我亲手写的字:“铁口直断,不准不要钱。
”字是上辈子闲来无事练的,颇有风骨。路过的读书人偶尔会驻足看看字,但没人来算。
一连三日,摊子前空空如也。隔壁糖人老伯看不下去,傍晚收摊时过来劝我:“姑娘,
听我一句劝,回家去吧。这行当不是你这样的千金**能干的。再说了,哪有女子算命的?
”“女子为何不能算命?”我反问。老伯被问住了,摇摇头走了。第四天下午,
终于来了第一位客人。是个穿着绸缎衣裳的胖商人,满脸愁容,手里攥着个钱袋。
“真不准不要钱?”他怀疑地打量我。“真不要。”我示意他坐下,“先生要算什么?
”“我……我最近诸事不顺。”商人叹气,“铺子生意一落千丈,家里老母亲又病了,
妻子还总跟我闹。姑娘你看,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我看了看他的面相,
又让他写下生辰八字。排盘推演后,我皱了皱眉。“先生最近是否新得了一笔横财?
”商人脸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财帛宫显异色,是意外之财。但这财来路不正,
带了煞气。”我压低声音,“若我没算错,这钱与你铺子里一个姓王的伙计有关?
”商人手里的钱袋“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煞白。“姑娘神了!真神了!”他声音发颤,
“一个月前,老王说老家急用钱,把祖传的一块玉佩押在我这儿,借了五十两。
说好三个月赎回,结果他第二天就掉河里淹死了!这玉佩……我找人看了,值三百两。
”“这钱你不能留。”我严肃道,“取之于不义,必受其殃。你现在生意不顺、家人抱病,
都是这煞财反噬。”“那怎么办?”“把玉佩还给王伙计的家人,再贴补些丧葬抚恤。
若他家人不肯收,就把变卖玉佩所得以他的名义捐给善堂,立长生牌位。
”我提笔写下一张符,“这个你贴在铺子门口,连贴七日。七日后若生意好转,
你再来付我卦金。”商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五天后,他满面红光地回来,不仅付了十两卦金,
还带来一篮鸡蛋、两只活鸡。“神了!真神了!”他逢人便说,“顾姑娘是真高人!
我照她说的做了,第三天铺子就来了笔大生意,老母亲的病也见好了!”这一宣传,
我的摊子前渐渐有了人气。开始多是些问姻缘、问财运的普通百姓,
后来连一些大户人家的仆役也偷偷摸摸来算。我算得准,说话又实在,名声慢慢传开了。
一个月后,摊子前已经开始排队。我雇了个叫小桃的丫头帮忙维持秩序、收钱记账。
她原本是卖身葬父,我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她死活要留下做丫鬟。“姑娘,
您这样一天天抛头露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小桃一边整理卦签一边小声说,
“我听说……沈大人升官了,现在是吏部郎中。好些人在背后议论您呢。”“议论什么?
”“说您……不知好歹,说您将来肯定后悔。”小桃嘟囔,“还有更难听的,
说您是被沈大人休了,才沦落至此。”我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隔壁糖人老伯现在对我客气得很,经常送糖人给我和小桃吃。
对面面馆的老板娘也常端碗面过来,非要我尝尝她的手艺。这市井生活,虽嘈杂,
却比深宅大院里勾心斗角来得真实痛快。直到那日午后,一辆青布马车停在摊子前。
车帘掀开,下来的人让我手中的笔顿了顿。是沈砚。
第二章:朱雀大街的算命摊沈砚依旧穿着月白长衫,但料子明显比之前更考究,
腰间玉佩也换了更名贵的羊脂玉。吏部郎中虽只是正五品,却是实权官职,掌官员考课升迁,
多少人巴结的对象。他站在我的算命摊前,与周围嘈杂的市井环境格格不入。
排队等候的百姓都好奇地打量他,窃窃私语。“那不是沈大人吗?
”“就是被顾姑娘退婚的那个?”“啧啧,这是来找茬的吧……”小桃紧张地站到我身边,
手悄悄摸向桌下的擀面杖——那是我让她放着防身的。“清辞。”沈砚开口,
声音比那日雨中多了几分沉稳,也多了几分疏离的官威,“我们谈谈。”“沈大人要算命?
”我没起身,指了指队伍,“请后面排队。”队伍里有人“噗嗤”笑出声。
沈砚的脸色沉了沉,但很快恢复平静:“我不会耽误你太久。”“我耽误不起。
”我低头继续给前一位客人写解卦文书,“小本生意,全指望这点卦金糊口。
沈大人若不算命,就请让让,别挡着我做生意。”这话说得不客气,周围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沈砚沉默片刻,竟真的走到队尾排队。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连我都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下。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对周围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
有认识他的百姓想给他让位,他摆摆手拒绝了。一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他。
“沈大人要算什么?”我公事公办地问。沈砚在简陋的木凳上坐下,
目光落在我脸上:“算姻缘。”队伍里响起一片吸气声。我面不改色:“生辰八字。
”他报出一串数字。我排盘推演,看着卦象,心里冷笑。“沈大人的姻缘线很旺。
”我提笔在纸上画着,“红鸾星动,近期应有喜事。若我没算错,
大人府上最近应该有人提亲,对方门第显赫,是桩好姻缘。
”沈砚盯着我:“你觉得这是好姻缘?”“门当户对,自然是好。”我放下笔,
“卦金二十文,谢谢惠顾。”“清辞,”他压低声音,“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那沈大人希望我怎么说话?”我抬眼看他,“像从前那样,满心欢喜地叫你沈砚哥哥?
还是像那些巴结你的官员家眷,谄媚地称您一声沈大人?
”他的眼神暗了暗:“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退婚之事,你做得太绝,
让我和沈家在京城沦为笑柄。这一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与我何干?
”我收起铜钱,“下一位。”“我拒绝了所有提亲。”沈砚突然说。我的手顿了顿。
“父亲气得要跟我断绝关系,母亲天天以泪洗面。”他继续道,“清辞,你告诉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
为何突然就……”“沈大人,”我打断他,“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你如今仕途顺遂,
前途无量,何必执着于一段已经作废的婚约?”“因为我不明白!”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引来更多目光,“顾清辞,我要一个明白!”我看着他眼中真实的困惑和痛苦,
突然觉得可笑。上辈子我也曾这样问过他:“沈砚,你为什么一定要纳妾?我到底哪里不好?
”他说:“清辞,你别闹。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你身为正室,要大度。”你看,
人永远不懂自己错在哪里,除非刀子扎在自己身上。“沈大人真想明白?”我问。他点头。
“好。”我站起身,“今日收摊了。诸位明日请早。”在百姓们遗憾的叹息声中,
我让小桃收拾东西,然后对沈砚说:“跟我来。
”我带他走进摊位后的小院——这是我租下的,前后两间屋,前面做生意,后面住人。
院子很小,但种了几株桂花,此时还未开花。“坐。”我指了指石凳,自己在他对面坐下。
沈砚打量着这简陋的环境,眉头紧皱:“你就住这儿?”“比不得沈府奢华,但清净自在。
”我倒了杯茶给他,“沈大人,你问我为何退婚。那我问你,若我嫁给你,
你能承诺此生不纳妾吗?”他愣住了。“能吗?”我追问。“……清辞,这不合礼法。
”他斟酌着用词,“男子纳妾是为了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你若过门后早日生下嫡子,
我自然……”“自然还是会纳妾。”我替他把话说完,“也许三年,也许五年,
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上司送的,不能推辞;同僚送的,要顾全情面;自己看上的,
要收入房中。对吗?”沈砚哑口无言。“你看,这就是问题。”我平静地说,“你要的妻子,
是能容忍你三妻四妾、帮你打理后院、还要大度不妒的正室。我要的夫君,
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可以尽量……”他试图辩解。
“尽量不纳妾?”我笑了,“沈砚,别骗自己,也别骗我。你如今是吏部郎中,
将来还会升迁。官场应酬,人情往来,纳妾收婢是常事。你现在说尽量,
将来就会说‘不得已’,再说‘常态如此’。”他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你就因为这个,
当众撕毁婚约?你可以私下跟我商量……”“商量有用吗?”我反问,“我若私下提,
你会答应?还是觉得我无理取闹,让父母劝我‘懂事’?”沈砚沉默了。
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清辞,这世道对女子苛刻。”许久,他才开口,
“你如今在此抛头露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名声坏了,将来……”“将来怎样?
”我接过话,“嫁不出去?孤独终老?沈砚,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与人共享夫君,
在后宅争斗中耗尽一生。”这句话说得决绝,沈砚终于意识到,我是认真的。“所以,
没有转圜余地了?”他声音干涩。“没有。”我站起身,“茶喝完了,沈大人请回吧。
”他坐着没动,抬头看我:“如果……如果我答应你呢?此生不纳妾。”我怔住了。上辈子,
我到死都没等来这句话。“太迟了。”我说,“沈砚,有些话一旦错过时机,
就再也没有意义。况且,我不信。”“不信什么?”“不信你能做到。”我直白地说,
“你现在说得出,是因为你还念着旧情,因为我当众退婚伤了你的面子。等时过境迁,
等你官越做越大,等你身边所有人都三妻四妾,你会觉得今天的承诺幼稚可笑。
”“你就这么看我?”他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我不是看你,”我摇摇头,
“我是看透了这世道,看透了人心。”沈砚终于站起身。他比我高出一个头,
站在狭小的院子里,有种逼仄的压迫感。“顾清辞,你会后悔的。
”他说了和退婚那日同样的话,但语气截然不同,“这世道对独身女子有多残忍,
你很快就会知道。”“那就让我亲自尝尝。”我平静地说,“总好过被困在金丝笼里,
慢慢窒息而死。”他看了我良久,最后转身离开。走到院门口时,
他停住脚步:“若你改了主意,随时来找我。沈家少夫人的位置,我给你留着。”“不必了。
”我说,“那位置,留给更适合的人吧。”沈砚走了。小桃这才从屋里探出头,
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您没事吧?”“没事。”我揉了揉眉心,“准备晚饭吧,我饿了。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上辈子临死前的情景——我躺在床上,
听着远处传来的笙箫声,丫鬟小声说:“大人今夜在醉月楼宴客,
听说请了京城最有名的花魁献艺。”我想喊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吐出的那口血,
染红了鸳鸯绣枕。醒来时,枕巾湿了一片。窗外天色微明,桂花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我擦干眼泪,起身梳洗。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而我不知道的是,
那天沈砚来我摊前排队算命的事,已经在京城传开了。版本越传越离谱,
有人说他对我余情未了,有人说我想攀高枝故意吊着他,还有人说这是沈顾两家演的一出戏。
这些流言蜚语,在一个午后,引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第三章:第一位贵客那日天气晴好,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我的算命摊前照例排着队,小桃在一旁收钱记账,忙得不亦乐乎。
“下一位。”我头也不抬地说。一双绣着金线的珍珠履停在我桌前。往上看,
是水蓝色的织金马面裙,再往上,是一张妆容精致的脸。我认得她——永昌侯府的二**,
赵月如。上辈子,她是沈砚纳的第三房妾室。“顾姑娘,”赵月如的声音娇柔,
眼神却带着审视,“久仰大名。”“赵**要算命?”我面不改色。“算是吧。
”她在凳子上坐下,递过来一张纸条,“我想算算,我和沈砚沈大人的姻缘。
”队伍里响起窃窃私语。谁不知道沈砚刚被我退婚,这会儿来个侯府**要算和他的姻缘,
摆明了是来挑衅的。我接过纸条,上面是她的生辰八字。排盘后,我笑了。
“赵**的姻缘线确实与沈大人有交集。”我说,“红鸾星动,应在明年春天。
”赵月如眼睛一亮:“真的?”“不过,”我话锋一转,“这姻缘虽成,却非正缘。
卦象显示,赵**嫁入沈家后,夫妻感情淡薄,且三年内会有新人入府,分走夫君宠爱。
”她的脸色变了变:“你胡说!”“算命之言,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将卦纸推还给她,
“卦金五十文。”赵月如没接卦纸,盯着我:“顾清辞,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沈砚,
所以才故意说这种话?”“赵**多虑了。”我平静地说,“我与沈大人已无瓜葛,
他的姻缘如何,与我无关。”“那你为何退婚?”她追问,“沈砚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京城多少闺秀想嫁他。你倒好,当众撕婚书,让他难堪。现在又在此抛头露面,
是想用这种手段引起他注意?”我放下笔,抬眼正视她:“赵**,我的退婚理由,
已经跟沈大人说清楚了。至于我在此算命,是为了谋生,不是为了吸引谁。你若不信,
大可以问问沈大人本人。”赵月如被我噎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还有,”我补充道,
“赵**若真对沈大人有意,不妨直接去沈府提亲。在我这儿打听,没什么用处。”“你!
”赵月如猛地站起,“顾清辞,你别太得意!你以为沈砚真会娶你这种街头算命的女子?
他不过是一时新鲜,等过段时间……”“等他腻了,就会娶你?”我接过话,笑了,
“那祝赵**早日如愿。”赵月如气得跺脚,扔下一块碎银子,转身就走。
她的丫鬟急忙跟上,主仆二人钻进候在街角的马车,扬长而去。
队伍里有人小声议论:“这侯府**也太跋扈了……”“顾姑娘真厉害,一点不怕她。
”“不过她说得也对,沈大人怎么可能娶个算命的……”小桃担忧地看着我:“姑娘,
您得罪了永昌侯府,会不会有麻烦?”“兵来将挡。”我重新拿起笔,“下一位。
”麻烦比我想象中来得快。三日后,几个地痞流氓晃到我的摊子前。为首的是个刀疤脸,
往我桌前一坐,粗声粗气地说:“算命的,给爷算算,今天运气如何?
”小桃紧张地抓住我的袖子。我看了看那人的面相,又让他伸手看掌纹。
“这位爷今日运势不佳。”我实话实说,“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尤其要小心利器所伤,
最好避免去东南方向。”刀疤脸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哈!小娘们吓唬谁呢?
爷今天偏要去东南方向的赌坊,倒要看看有什么血光之灾!”他扔下几枚铜钱,
带着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周围百姓都替我捏把汗,有人劝我:“顾姑娘,
这些人是这一带的混混,专门收保护费的。你得罪了他们,以后怕是不好过。”“多谢提醒。
”我笑笑,继续做生意。下午时分,街上一阵骚动。有人跑来说,
刀疤脸在东南方向的赌坊跟人起了冲突,被人用碎酒瓶划伤了脸,现在正被送去医馆。
“真准啊!”糖人老伯惊叹,“顾姑娘,你真是神算!”消息传开,
我的摊子前排队的人更多了。大家都想见识见识这个能算出血光之灾的女算命先生。
但我知道,事情没完。果然,第二天刀疤脸带着伤又来了,这次态度恭敬了许多。“顾姑娘,
昨日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他抱拳行礼,“您算得真准!我服了!”“客气。”我点点头,
“今日来,不止是道谢吧?”刀疤脸嘿嘿一笑:“姑娘聪明。是有人雇我来找您麻烦,
但我现在改主意了。不过,雇我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姑娘要小心。”“是谁?”我问。
“这……”刀疤脸犹豫了一下,“对方来头不小,我不便直说。但姑娘想想,
最近得罪了哪位贵人?”赵月如。我心中了然:“多谢提醒。”刀疤脸走后,
小桃急得快哭了:“姑娘,咱们报官吧!”“报官有什么用?”我摇头,“无凭无据,
官府不会管。况且对方是侯府**,官府巴结还来不及。”“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从明天起,你晚上别住这儿了,去对面面馆借住几日。”“那姑娘您呢?
”“我自有办法。”我说。当晚,我在院子里布了个简单的风水阵。
上辈子闲来无事看过几本玄学杂书,没想到这辈子派上了用场。阵法布好,
我坐在院中石凳上等。子时刚过,墙头传来轻微的响动。两个黑衣人翻墙而入,
落地时却同时“哎哟”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怎么回事?”其中一人低声说,
“脚好像崴了。”“邪门,这地怎么这么滑……”他们挣扎着爬起来,朝我屋子摸来。
我站起身,点亮手中的灯笼。“二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两个黑衣人吓了一跳,
没想到我根本没睡。“顾姑娘,”其中一人抱拳,“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来劝姑娘离开京城。
只要姑娘肯走,对方愿意奉上五百两银子作为盘缠。”“若我不走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另一人亮出短刀。我叹了口气:“你们回头看看。
”两人回头,只见院门不知何时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月光下,沈砚一身深蓝常服,
负手而立。他身后是四个带刀护卫,杀气腾腾。“沈……沈大人!”两个黑衣人腿一软,
跪倒在地。沈砚走进院子,看都没看他们,径直走到我面前:“你没事吧?”“没事。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听说有人找你麻烦。”他淡淡地说,转向那两个黑衣人,
“谁派你们来的?”两人抖如筛糠,不敢说。“不说也罢。”沈砚挥挥手,“送官府。
告诉京兆尹,好好审。”“是!”护卫上前,将两人拖走。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沈砚。
桂花树影婆娑,月光洒了一地银白。“谢谢。”我真心实意地说。“不必。”他看着我,
“清辞,这地方不安全。你一个女子独居在此,难免被人惦记。”“今天的事是例外。
”我说,“寻常百姓都很友善。”“赵月如不会善罢甘休。”沈砚皱眉,“永昌侯府势大,
你斗不过她。”“所以呢?”我反问,“沈大人要我怎么做?离开京城?
还是去沈府寻求庇护?”沈砚沉默片刻:“我可以派人保护你。”“然后呢?”我继续问,
“保护到什么时候?等我嫁人?还是等沈大人娶妻,新夫人不允许你再关照前未婚妻?
”他再次被我噎住。“沈砚,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语气缓和下来,“但我自己的路,
我自己走。赵月如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我能应付。”“你怎么应付?”他有些急了,
“今天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若不赶到,我也有办法。”我指了指院子角落,
“看见那几块石头了吗?那是阵法。他们进来时崴脚,不是意外。”沈砚一愣,
仔细打量院子布局,眼中闪过惊异:“你懂奇门遁甲?”“略知一二。”我含糊带过,
“所以,我真的能照顾好自己。”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月光下,
我的脸应该显得比平时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清辞,你变了。”许久,他说,
“从前你温顺乖巧,从不会这样固执。”“人总是会变的。”我笑笑,
“尤其是死过一次之后。”这句话我说得很轻,但他听见了,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总之,
谢谢你今晚来。”我下了逐客令,“夜深了,沈大人请回吧。”沈砚站着没动:“清辞,
如果……如果我真的能做到,此生只你一人,你愿意重新考虑吗?”夜风吹过,
桂花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我抬头看他,这个上辈子我爱了十年、怨了十年的男人。
此刻他眼中是真挚的恳求,没有算计,没有敷衍。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心软。
但上辈子的记忆太痛了,痛到我不敢再赌一次。“沈砚,”我说,“承诺太重,不要轻易给。
给了,就要用一辈子去兑现。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我知道,
他没准备好。他只是被退婚**,被我的改变吸引,被不甘心驱使。“回去吧。”我轻声说,
“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沈砚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背影在月光下拖得很长,
有种说不出的落寞。院门关上,**在桂花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还是会疼的,
毕竟爱过。但疼过之后,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从今往后,我只为自己而活。而我不知道的是,
那晚沈砚离开后,并没有回府。他在朱雀大街的街口站了很久,
直到护卫忍不住提醒:“大人,该回了。”“去查查,”他说,
“永昌侯府最近还有什么动静。另外,派两个人暗中保护顾姑娘,别让她发现。”“是。
”沈砚望向我那间小院的方向,眼神深沉。“清辞,你说结束,可我还没同意。
”他低声自语,“这辈子还长,我们走着瞧。”夜风吹过街头,卷起几片落叶。命运的齿轮,
在这一夜,悄然改变了转动的方向。第四章:京城第一卦摊沈砚那夜走后,
我的生活意外地平静了几天。刀疤脸再没出现过,
连排队算命的百姓都规矩了许多——不知是沈砚暗中打点的缘故,
还是那晚“血光之灾”的应验让地痞们心生敬畏。小桃从对面面馆搬了回来,
一边晒被子一边絮叨:“姑娘,您是没看见,这两天街坊看咱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连隔壁绸缎庄的刘掌柜都来打听,问您收不收徒弟呢。”我正研磨朱砂,
闻言笑了笑:“你想学?”“我笨,学不会。”小桃摇头,眼睛却亮晶晶的,
“但姑娘您真厉害,连沈大人都对您另眼相看。”我笔尖一顿,墨汁在黄纸上洇开一团。
“以后别提他了。”我说。“哦……”小桃吐吐舌头,抱着被子进屋了。午后,
摊子前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是个穿着半旧青衫的书生,二十出头,面容清瘦,
眉眼间有股子书卷气,但脸色苍白,眼下乌青,似是长期睡不好。他在队伍里站了许久,
轮到他时,却犹豫着不敢上前。“公子要算什么?”我主动问。书生咬了咬嘴唇,
从袖中摸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姑娘,我……我只剩这些了。
”队伍里有人嗤笑:“穷秀才也算命?”书生脸一红,转身要走。“回来。”我叫住他,
“钱够了。坐下吧。”他愣了愣,局促地坐下。我这才看清他的手指——指节粗大,
布满冻疮和墨迹,是寒窗苦读的痕迹。“公子怎么称呼?”“姓陆,单名一个川字。
”“陆公子要算什么?”陆川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想算……我今年秋闱,能不能中。
”秋闱是乡试,考中了便是举人,对寒门学子来说,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我让他写下生辰八字,又看了他的面相。“陆公子是丙寅年辛卯月生人,八字中官星透出,
本是有功名之象。”我缓缓道,“但命宫带煞,流年不利,
今年秋闱……”陆川呼吸急促起来。“怕是难中。”我说完,见他脸色瞬间灰败,
又补了一句,“但并非全无希望。”“姑娘请讲!”他急切道。“公子近来是否常做噩梦?
梦中可见故去亲人?”陆川浑身一震:“您……您怎么知道?”“印堂有阴翳,
是阴灵缠身之兆。”我提笔在黄纸上画了道符,“令尊令堂是否已故?且葬地有问题?
”陆川眼眶红了:“家父三年前病故,葬在村后山腰。去年家母也去了,合葬一处。
自那以后,我便夜夜噩梦,读书也静不下心……”“问题就在此处。”我将画好的符推给他,
“你父母葬地犯了‘白虎衔尸’的凶局。若不化解,莫说功名,性命都有碍。
”“那该如何化解?”陆川急问。我另取一张纸,写下具体方法:“其一,
将此符在父母坟前焚化;其二,坟前栽三棵柏树,呈品字形;其三,明年清明前必须迁坟,
新址需选背山面水、向阳开阔之地。这些事办妥后,明年再考,必中。”陆川捧着那张纸,
手在发抖:“多谢姑娘!只是迁坟需要银两,我……”“我先借你。
”我取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等你中了举人,再还我不迟。”周围一片哗然。“顾姑娘,
您这也太……”“万一他不还呢?”陆川扑通一声跪下了:“姑娘大恩,陆川没齿难忘!
若真能中举,定当十倍奉还!”“起来。”我扶他,“读书人不必如此。去吧,抓紧时间。
”陆川千恩万谢地走了。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有说我心善的,也有说我傻的。
小桃嘟着嘴收拾桌子:“姑娘,那可是五两银子,咱们一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说,“何况我看他面相,是个知恩图报的。
”“您就会看面相……”小桃小声嘀咕。我笑笑,没解释。
上辈子我见过陆川——不是这辈子这个穷书生,而是三年后的新科状元,官至翰林院修撰。
他当年就是因为父母坟地风水问题,连考三次不中,差点投河自尽。后来得高人指点迁坟,
才一路高歌猛进。这五两银子,是我这辈子最划算的投资。三天后的傍晚,我正准备收摊,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街口。车帘掀开,下来的竟是赵月如,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四十多岁,保养得宜,但眉宇间有股挥之不去的郁气。她一下车,
周围百姓都自动让开一条路——那身气派,一看就是高门贵妇。“姑母,就是她。
”赵月如指着我说,语气得意。妇人走到我摊前,打量着我,眼神挑剔而审视。
“你就是顾清辞?”她开口,声音冷淡。“正是。”我起身行礼,“夫人要算命?
”“听说你算得准。”她在凳子上坐下,动作优雅,“给我算算,我儿子何时能归家。
”我看了眼赵月如,她正幸灾乐祸地看着我。“请夫人写下公子的生辰八字。
”妇人提笔写下,字迹娟秀有力。我接过一看,心中了然。“夫人可是永昌侯夫人?”我问。
妇人挑眉:“你认得我?”“猜的。”我排开盘,“夫人要算的,是侯府世子,
赵承煜公子吧?”永昌侯夫人脸色微变:“你知道他的事?”京城谁不知道?
永昌侯世子赵承煜,三年前奉旨巡查北疆,途中遭遇马贼,下落不明。
永昌侯府派人寻了三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卦象显示,”我缓缓道,“世子尚在人世。
”永昌侯夫人手中的帕子捏紧了:“在何处?”“西北方向,距京城约八百里。
”我指着卦盘,“他现在应该在一个有水的地方,可能是河边,也可能是湖畔。
身边应有两人同行,一老一少。”“具**置呢?”侯夫人急切地问。“天机不可尽泄。
”我摇头,“但我可以给夫人指条明路——派人往西北方向寻,遇到第一个大湖就沿湖打听,
问有没有一个右手腕有新月形疤痕的年轻公子。
”侯夫人猛地站起:“你怎么知道他手腕有疤?!”那是赵承煜小时候爬树摔伤留下的,
除了侯府亲近之人,外人不可能知道。“卦象所示。”我平静地说。侯夫人盯着我看了许久,
眼神从怀疑到震惊,最后变成急切的希望。“若真能找到我儿,”她声音发颤,
“侯府必有重谢!”“重谢不必。”我说,“只请夫人答应我一件事。”“你说。
”“令侄女赵月如**,近日对我有些误会。”我看了眼旁边脸色发白的赵月如,
“还请夫人劝劝她,莫要再找麻烦。”侯夫人转头看向赵月如,眼神凌厉:“你做了什么?
”“姑母,我……”赵月如慌了。“回去再说。”侯夫人冷冷道,又转向我,“顾姑娘放心,
这件事我会处理。若真能找到承煜,你就是永昌侯府的大恩人。
”她留下五十两银子作为卦金,匆匆上车离去。赵月如狠狠瞪了我一眼,也跟了上去。
马车走远,围观的百姓炸开了锅。“顾姑娘连侯府世子都能算到?”“神了!真神了!
”“这下顾姑娘要出名了!”小桃捧着那锭五十两的银元宝,手都在抖:“姑娘,
这……这么多钱……”“收好。”我淡定地说,“明天去钱庄存起来。”那晚,
我躺在小院的床上,听着窗外秋虫鸣叫,却睡不着。永昌侯世子赵承煜——上辈子,
他是沈砚的政敌。三年后他会平安归来,然后一路高升,最后官至兵部尚书,
与沈砚在朝堂上分庭抗礼。我帮他,既是为了解决赵月如这个麻烦,
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若这辈子沈砚还是如前世那般仕途顺遂,我需要有制衡他的力量。
正想着,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不是风声。我悄悄起身,摸到门边,从门缝往外看。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月光如水,照亮他挺拔的身影。不是沈砚,
是个陌生人——约莫二十五六岁,黑衣劲装,腰间佩剑,正仰头看着我的窗户。我屏住呼吸。
那人站了片刻,忽然开口:“顾姑娘,不必躲了,我知道你醒着。”声音低沉,
带着北地口音。我犹豫一下,推门出去:“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他转过身。
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右眼角有道细细的疤痕,平添几分野性。
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在月光下竟隐隐泛着琥珀色。“在下萧决。”他抱拳,“受人之托,
来给姑娘送样东西。”“谁托你?”“不能说。”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放在石桌上,
“姑娘救了那人一命,这是他的一点心意。”木盒朴实无华,但用的是上等的紫檀木。
“盒中是何物?”我没碰。“姑娘打开便知。”萧决顿了顿,“另外,
那人让我带句话:大恩不言谢,日后姑娘若有难处,可持盒中信物到城西‘听雨轩’找他。
”说完,他身形一闪,竟如鬼魅般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轻功好得惊人。我走到石桌前,
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两样东西:一枚黑玉令牌,
刻着复杂的云纹;还有一封信。信上只有一行字:「三年之约,必不相负。」字迹苍劲有力,
落款处画了一弯新月。我拿起那枚黑玉令牌,触手温润。月光下,
隐约可见令牌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赵”字。赵承煜。他已经脱险了?还是即将脱险?
我将令牌收好,心中暗惊。永昌侯府的人今天下午才来算命,今晚就有人送信,
这说明——赵承煜不仅活着,而且已经和侯府取得了联系。他就在京城附近。而他送我令牌,
意味着什么?拉拢?报答?还是……别的打算?我想起上辈子关于赵承煜的传闻:手段狠辣,
城府极深,与沈砚斗了十年,最后两败俱伤。这样的人情,不好欠。但我已经欠下了。
---七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京城:永昌侯世子赵承煜找到了!
据说是侯府侍卫在西北三百里外的明月湖畔,找到了一个手腕有新月形疤痕的年轻人。
他失忆了,在当地一户农家帮工,身边确实有一老一少两个同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