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丝绒戒指盒边缘无意识地轻敲着。盒子安静地躺在他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裤口袋里,像个沉甸甸的秘密。对面,城市华灯初上,璀璨的灯火流淌在脚下巨大的落地窗外。这里是“云顶”餐厅,城市之巅。此刻,除了低回的钢琴曲,只有他一个人。
他包了场。为了今晚。为了他和苏蔓的三周年结婚纪念日。
侍应生无声地滑步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陆先生,您点的勃艮第已经醒好,现在上酒吗?”
陆沉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对面那张依旧空着的、铺着雪白餐巾的高背椅上。桌面上,冰桶里的红酒瓶凝着水珠。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七点五十八分。距离约定的七点整,过去了五十八分钟。
“再等等。”陆沉的声音平静无波。
侍应生欠身退开。
陆沉端起面前那杯柠檬水,指尖冰凉。他靠进椅背,顶灯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脑海闪过碎片——逼仄的出租屋,老旧电脑嗡嗡作响,泡面和咖啡的味道弥漫。屏幕冷光映着他通红的眼。接着,是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搭上他紧绷的肩头,一碗飘着油花葱花的小馄饨放在堆满电路板的桌角。苏蔓穿着宽大的旧T恤,头发随意挽着,眼睛亮亮的:“沉哥,吃点热的,缓缓再弄。”
那碗馄饨的温度,似乎还在胃里。现在,他为她准备了“云顶”的烛光晚餐,顶级的牛排,年份红酒,还有口袋里那枚价值不菲、名为“星曜”的定制蓝钻项链——设计图是他亲手画的,寓意她是坠入他世界的星辰。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在深色桌布上刺眼。苏蔓。
陆沉指尖划过屏幕,接通。
“喂?老公!”苏蔓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背景音有些嘈杂,“对不起对不起!我还在画廊!顾言新到的那批艺术品,布展出了点岔子,灯光怎么调都不对,他急得不行,非拉着我一起弄……”她语速很快,像连珠炮。
陆沉没说话,静静听着。
“我马上!真的马上就好!你先吃,别等我!我尽快赶过来!”她的声音里有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工作缠身的、理所当然的烦躁。
“不急。”陆沉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处理完再说。路上小心。”他挂了电话,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布上。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杯壁上摩挲了一下,又一下。不急?他在这里坐了近一个小时的空椅子。
侍应生再次无声出现,眼神带着询问。陆沉微微颔首。
红酒注入醒酒器,深宝石红的液体在灯光下流转,散发出醇厚的果香和橡木气息。精致的开胃菜被端上,摆盘精美,色泽诱人。陆沉拿起刀叉,动作优雅,切下一小块鹅肝,送入口中。顶级食材的丰腴口感在舌尖化开,却味同嚼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钢琴曲换了一首又一首。窗外璀璨的灯火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嘲弄的意味。
九点零七分。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终于由远及近,打破了餐厅里几乎凝固的寂静。
“老公!”苏蔓的声音带着刻意扬起的轻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陆沉抬眸。
苏蔓快步走来,身上是一件剪裁极佳的香槟色吊带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锁骨精致。长发微卷,松散地披在肩头,妆容是精心修饰过的明艳,眼线上挑,红唇饱满。她确实很美,像一件精心打磨的艺术品。只是,额角沁出的一点细汗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她的匆忙。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将手里那个小巧的银色手包随意地搁在桌边,一边连声道歉,眼神却有些飘忽,“顾言那批画太刁钻了,灯光角度差一点都不行,折腾死人了!他那人你也知道,追求完美到了变态的地步……”她抱怨着,语气熟稔,带着点对“自己人”才有的嗔怪。
陆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然后,极其自然地往下,滑过她光洁的颈项、精致的锁骨。最后,停留在她随意搭在桌沿的手腕上。
一股清冽的、带着冷感的木香,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
不是她惯用的、甜美的花果香调。也不是任何他熟悉的味道。这是一种陌生的、冷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沉静,疏离,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苏蔓顺着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腕,随即“哎呀”一声,脸上露出恍然和一点恰到好处的懊恼:“瞧我这记性!肯定是刚才在画廊沾上的!顾言新弄的什么北欧雪松香薰,说是能让人静心凝神,味道霸道得很,沾上一点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她皱着鼻子,语气带着嫌弃,眼神却飞快地瞟了陆沉一眼。
“是吗。”陆沉淡淡应了一声,拿起醒酒器,为她面前的空杯注入深红的酒液。液体撞击杯壁,发出悦耳的声音。“辛苦了。先喝点酒,缓缓。”
“还是老公体贴!”苏蔓立刻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端起酒杯,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发出满足的轻叹,“嗯,好酒!果然还是你懂。”她的目光流转,落在了陆沉手边那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那点疲惫和懊恼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惊喜和期待。
“这是什么?给我的礼物吗?”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红唇上扬,带着撒娇的意味,“结婚纪念日礼物?快给我看看!”
陆沉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彩,那是对昂贵礼物的纯粹喜悦。他没有立刻拿起盒子,只是看着她:“喜欢吗?打开看看。”
苏蔓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到陆沉的手背,然后拿起了那个盒子。打开盒盖的瞬间,她低低地“哇”了一声。
深蓝色丝绒的衬托下,那枚“星曜”蓝钻项链静静地躺着。主钻是罕见的矢车菊蓝,纯净深邃,周围密镶着璀璨的白钻,如同众星捧月。灯光下,整条项链折射出冷冽而夺目的光芒。
“太美了!”苏蔓由衷地赞叹,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冰凉的钻石,“老公,你眼光真好!这设计……好特别,好衬我!”她抬起头,眼中盛满了被礼物取悦的满足感,之前的陌生香水带来的微妙气氛似乎被她刻意忽略了,或者说,被她用礼物的惊喜覆盖了过去。
陆沉拿起项链,示意她转身。苏蔓配合地侧过身,撩起颈后的长发,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
冰凉的钻石贴上皮肤,陆沉的手指灵巧地为她扣上搭扣。他的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颈后的肌肤,能感觉到她细微的瑟缩。搭**好的瞬间,蓝钻恰好垂落在她精致的锁骨窝处,光芒流转,确实相得益彰。
“喜欢就好。”陆沉收回手,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蔓转过身,手指爱惜地抚摸着胸前的钻石,笑容明媚:“当然喜欢!这可是我们家陆总的心意,独一无二!”她端起酒杯,向陆沉示意,“来,老公,为我们三周年,干杯!谢谢你给我的一切!”
清脆的碰杯声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