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楼溜达了一圈,检查了各楼层的消防栓,又帮五楼的刘奶奶把她家接触不良的开关修好了。
等我回到一楼,估摸着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王秀英还坐在我家沙发上,只是脸色比我走的时候更难看了。
茶几上的水杯,一口没动。
看见我回来,她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然后,我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给张伟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季姐?”张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
“张伟,你妈在我家。”我开门见山。
“啊……是,是吗?她……她没给你添麻烦吧?”他还在装。
“她现在情绪很激动,赖在我家不走,说要等你下班回来。你看这事怎么办?”
“哎呀,季姐你别生气,我妈她就是那脾气,没坏心的。你多担待点。我……我一下班就回去!我好好说她!”
“我没生气。”我说,“我只是通知你一下。另外,我想问问,你妈这次来,打算住多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这个……我还没想好。可能……可能住一阵子吧。”张伟支支吾吾地说。
“住你那儿?”
“我那儿……我那儿就一张床,不方便。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能不能先在你这儿挤一晚上?就一晚上!”
图穷匕见了。
这才是他们今天真正的目的。
先让王秀英过来,制造冲突,然后以“不方便”为由,顺理成章地住进我家。
只要住进来了,那以后再想让她走,就难了。
周围的邻居一看,他妈都住进我家了,那我们俩的关系,在他们眼里就板上钉钉了。
好一招“生米煮成熟饭”。
“住我这儿?”我故意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客厅里的王秀英听见。
王秀英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也不是不可以。”我话锋一转。
电话那头的张伟显然松了口气,“真的吗季姐?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客厅里的王秀英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不过,我这儿有规矩。”我慢悠悠地说,“亲兄弟明算账。既然阿姨要住我这儿,那有些事,我们得提前说好。你现在方便接收文件吗?我给你发一份‘临时同住协议’。”
“协……协议?”张伟懵了。
“对,协议。”我说,“我拟好了就发给你。你看一下,要是没问题,就让你妈签个字。签了字,她想住多久都行。”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
王秀英伸着脖子想看,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十分钟后,一份新鲜出炉的《临时同住及空间使用协议》发到了张伟的邮箱。
同时,我也在我的打印机上打印了两份出来。
我拿着协议,走到王秀英面前,递给她一份。
“王阿姨,这是协议,您看一下。”
她狐疑地接过去,但显然不认识几个字。
“这……这写的啥?”
“我给您念念吧。”我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开始朗读。
“甲方:季语(业主)。乙方:王秀英(临时住户)。”
“第一条:居住时间。自今日起,至乙方主动搬离为止。”
“第二条:费用。考虑到乙方为甲方租客张伟之母,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免除住宿费。但水电燃气及网络费用,需按人头均摊。每月结算一次,逾期三日未缴纳,甲方有权中止协议。”
王秀英的脸色已经开始变了。
我继续念。
“第三条:公共空间使用守则。”
“1.客厅:乙方可使用时间为早八点至晚十点。使用期间,电视音量不得超过45分贝,不得在沙发上进食、躺卧。”
“2.厨房:乙方可使用,但需自备厨具餐具。使用后,需在十分钟内清理干净所有厨余垃圾及灶台油污。冰箱内,乙方可使用指定的一格,不得占用甲方空间。”
“3.卫生间:乙方使用后,需保持地面、洗手台干燥,头发需自行清理。每次使用时长不得超过十五分钟。”
“第四条:访客规定。乙方不得带任何访客进入本住宅,包括但不限于其子张伟。”
念到这一条,王秀英“嚯”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让我儿子进来?凭什么!”
“这是我的家。”我平静地看着她,“我允许您住进来,不代表我允许别人也进来。如果您儿子想见您,你们可以在外面见。”
我没理会她的**,翻到最后一页。
“第五条:违约责任。乙方如有任何违反上述条款的行为,甲方口头警告一次。警告无效,甲方有权单方面中止本协议,并要求乙方在三小时内搬离。若乙方拒绝搬离,甲方将采取包括但不限于报警、申请强制执行等法律手段。所产生的一切费用及后果,由乙方及其担保人张伟承担。”
“本协议一式两份,甲乙双方签字后生效。担保人张伟需在乙方签字后一小时内,通过微信或邮件形式,回复‘本人已阅读并同意为王秀英女士提供担保’,否则本协议无效。”
我念完了。
整个客厅里,死一般地寂静。
王秀英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那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她可能活了五十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操作。
她想用亲情和人情来绑架我,我却直接给她上了一套冰冷的商业合同。
她那些“我是长辈”、“我是你未来的婆婆”的潜在台词,在这份白纸黑字的协议面前,显得苍白又可笑。
这就是降维打击。
你跟我谈感情,我跟你谈规则。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张伟的微信。
一连串的省略号,后面跟着一句话:“季姐,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至于这样吗?”
我回他:“至于。我的房子,我的规矩。”
他又回:“我妈不识字,她看不懂这些!你这是欺负她!”
我笑了,回复道:“没关系,我已经逐字逐句念给她听了。她现在应该懂了。签还是不签,你们自己决定。”
发完这句,我把手机往桌上一放。
“王阿姨,笔在这里。您考虑一下。”
我把一支笔,放在了协议旁边。
然后,我好整以暇地坐回沙发,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把所有的压力,都扔给了他们母子。
王秀英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看看协议,又看看我。
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