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离开后,寝殿内重归寂静。那甜腻的暖香虽已撤去,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缠绕在鼻尖,让赵晚晴(苏陌语)的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这香,绝对有问题。
她唤来锦画,吩咐道:“去太医院,请王太医来一趟,就说本宫今日头晕得厉害,让他来请个平安脉。”
王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术精湛,且为人耿直,不参与任何派系争斗,是少数能让苏陌语从赵晚晴记忆里筛选出的、勉强可信之人。更重要的是,王太医曾因坚持用价廉有效的草药替代贵胄们推崇的珍稀补品,得罪过当时还是吏部郎中的萧文博。虽然后来萧文博官越做越大,但王太医始终未曾攀附。
锦画不疑有他,应声而去。
赵晚晴又对侍立一旁的锦书道:“锦书,你去小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本宫今日没什么胃口,让他们做些清淡的粥品即可。”
她要支开锦书。这个身上带着驸马书房墨香的宫女,让她无法放心。
锦书垂首应“是”,姿态恭谨地退下。
殿内再无旁人。赵晚晴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娇艳明媚的脸庞,眉眼间还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只是那双原本总是盛满天真和爱慕的眸子,此刻却深沉如古井,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审视。
她仔细回忆着赵晚晴关于这暖情香的记忆。香是萧煜半年前特意为她寻来的,说是海外番商所售,有凝神静气、增进情谊之效。赵晚晴用了之后,确实觉得心神愉悦,对萧煜更是依赖眷恋,几乎到了片刻不愿分离的地步。偶尔不用,便会觉得心神不宁,烦躁易怒。
“依赖性……情绪控制……”苏陌语在现代社会见多识广,立刻联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东西。这香,恐怕不仅仅是助兴那么简单,更像是一种缓慢侵蚀神经的毒药,目的就是让赵晚晴变得更加愚蠢、顺从,更容易被萧煜掌控。
若真如此,萧煜其心可诛!
不多时,锦画引着王太医来了。王太医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澄澈。他行礼后,便隔着丝帕为赵晚晴诊脉。
“公主脉象浮滑,似有郁结之症,肝火稍旺,脾胃略显虚弱。”王太医沉吟道,“可是近日睡眠不安,心思烦扰?”
“太医所言极是。”赵晚晴微微颔首,示意锦画去外间等候。待殿内只剩她与王太医二人,她才压低声音道:“王太医,本宫今日请你来,除了请脉,还有一事相询。”
王太医神色一凛:“公主请讲。”
赵晚晴从枕边取出一个用绢帕包裹的小小香囊,这是她从撤下的香炉里悄悄取出的一点香灰。“王太医精通药理,可否帮本宫看看,这香灰……可有什么不妥?”
王太医接过香囊,小心地解开,凑近鼻尖仔细嗅闻,又用指尖沾了一点,在指腹间捻开细看。他的眉头渐渐皱紧,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公主,此香……从何而来?”王太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驸马所赠。”赵晚晴盯着他,“太医但说无妨。”
王太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回公主,此香名为‘醉仙引’,名字听着风雅,实则……内里掺有极少量来自西域的‘迷迭幻草’之花粉。此物久闻之下,能令人心神愉悦,产生依赖,长期使用,则会损伤神智,使人性情渐变,易于操控。前朝后宫曾严禁此物,不知驸马爷从何处得来……”
果然!
苏陌语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震惊和些许后怕:“竟有此事?!那……对本宫的身体,可有大碍?”
“公主使用时间尚不算太长,所幸发现得早。”王太医宽慰道,“只需停用此香,臣再开几副清心解毒、安神固本的汤药,细心调理一段时日,便可无虞。只是公主近日可能会觉得心神不宁,烦躁焦虑,乃戒断之反应,需多加忍耐。”
“本宫明白了。”赵晚晴收起香囊,神色恢复平静,“有劳王太医。今日之事,还望太医守口如瓶。”
王太医躬身道:“公主放心,臣明白轻重。”他顿了顿,又道,“公主能察觉此香有异,实乃万幸。”这话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眼前的公主,似乎与往日传闻中那个只知追着驸马跑的娇纵形象,颇有不同。
送走王太医,赵晚晴看着那包香灰,眼神冰冷。萧煜,你不仅谋国,还要诛心!这笔账,她记下了。
但这香,她现在还不能完全不用。突然彻底停用,必然会引起萧煜的怀疑。她需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逐步减少,直至完全摆脱。
晚膳时分,萧煜果然来陪她用膳。席间,赵晚晴依旧扮演着那个对他充满依赖的公主,只是偶尔会揉揉额角,显得精神不济。
“晚晴可是还有哪里不适?”萧煜关切地问,亲手为她盛了一碗燕窝粥。
“许是前两日真的受了风寒,总觉得头晕乏力,心口也有些闷。”赵晚晴蹙着眉,语气带着几分娇弱,“王太医来看过了,说是肝火郁结,需要静养,忌思虑,忌……气味浓烈之物。所以那香,怕是暂时不能用了。”
萧煜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温和笑道:“既是太医吩咐,自然要以你的身子为重。那香暂且收起来便是,等你大好了再用。”他眼神里掠过一丝审视,但见赵晚晴神情恹恹,不似作伪,便也放下心来。或许,真是巧合吧。
接下来的几日,赵晚晴(苏陌语)严格按照王太医的方子服药,暗中调理身体。同时,她以养病为由,减少了外出,也婉拒了萧煜过多的陪伴,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独处和思考时间。
她利用这段时间,仔细梳理了永嘉公主的人际关系和可利用的资源。
公主身份尊贵,有自己的公主府和属官,虽然大多被萧煜以“为她分忧”的名义架空或安插了自己人,但并非铁板一块。比如公主府的长史周大人,是个老学究,为人迂腐,但对皇室忠心耿耿,对萧煜插手公主府事务颇有微词,只是碍于公主对驸马的信任,不敢多言。
此外,赵晚晴的生母早逝,但外祖家是清流一派的代表,虽不掌实权,但在士林中声望颇高。只是原主赵晚晴被爱情冲昏头脑,与这些“古板”的外家亲戚并不亲近。
还有宫中的侍卫……赵晚晴想起了一个人。侍卫副统领,秦风。此人出身寒门,凭军功升至副统领,武功高强,性格刚直不阿。记忆中,有一次宫宴,有刺客混入,是秦风拼死护驾,身受重伤。后来赵晚晴曾随父皇去探望,印象中是个眉宇间带着正气和坚毅的年轻人。他似乎……对原主这位备受宠爱的公主,并无多少巴结,只有纯粹的职责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