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秀女
再睁开眼,鼻子里闻到的,不再是地牢的腐臭和蛇窟的腥风。
是一股子淡淡的、熟悉的药香,混着女儿家脂粉的甜味儿。
我愣愣地看着头顶,锦帐上绣着缠枝莲纹,身下是软乎乎的绣榻。屋子收拾得齐整雅致,窗户外头,日头亮晃晃的。
这儿是……我在宫外的“家”。那个把我养大、教我认草药、最后为了攀高枝儿把我献给朝廷当药人的,“师父”的宅子。
我猛地坐起来,抬手看自己的手腕。
皮肤光溜溜的,白白净净,那些横七竖八的取血伤疤,没了踪影。只有腕骨上那粒朱砂痣,颜色比记忆里浅了不少,像蒙了层灰。
不是做梦。我回来了,回到了……被送进宫的前一天。
“**,您醒啦?”丫鬟端着水盆进来,见我坐着,笑起来,“三日后就要进宫选秀女了,夫人让您好好拾掇拾掇,说是都打点好了,一准儿能中。”
秀女?
我懵了。上辈子这时候,我根本没参选什么秀女,是直接被“师父”当成药人送进了宫里的地牢。
因果变了。
是因为我死前那股子冲天的怨气,还是这粒邪门的朱砂痣?
“**,您怎么啦?脸白成这样?”丫鬟担心地问。
我摇摇头,把心里那阵翻江倒海压下去。既然老天爷给了我重来一回的机会,郑怀玉,这一世,我绝不走老路。
我要进宫。不是当那任人宰割的药人,是要换个身份,走到你眼皮子底下去。
把你欠我的痛,欠我的债,连本带利,一样一样讨回来!
“师父”踩着点儿进来,脸上挂着惯常那副慈眉善目的假面。我后来才知,她并非什么药师,而是前朝余孽安插的眼线,将我献入宫中本就是要用我的血,让“缠丝”毒在太子体内变异,从而搅乱朝局。她赌赢了开头,却没算到我会从地狱爬回来。
此刻,她温声叮嘱我进宫后要小心说话,别忘了家里的“苦心”。
我低眉顺眼地应着,指甲却掐进了手心。就是这份“苦心”,把我推进了地狱。
“师父放心,”我抬起头,目光平平地看着她,“宫里步步都是坎儿,女儿晓得轻重。往后若得了机缘,一定忘不了师父的‘大恩大德’。”
我特意把最后四个字咬得重了些。她眼神闪了闪,掠过一丝惊疑,马上又被笑容盖了过去。她不知道,眼前这具听话的壳子,里头早就换了人。
我走到镜前,镜中映出一张清减却年轻的脸。我抬手抚上脸颊,指尖触感温热而真实。
这张脸,没有地牢的污垢,没有蛇窟的伤痕,干干净净,就像从未经历过那一切。
可腕间那粒淡去的朱砂痣提醒我——那不是梦。
我凑近镜子,凝视自己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复杂得连我自己都辨认不清:有重生的茫然,有滔天的恨意,还有一丝……连自己都厌恶的、对即将再次见到他的隐隐悸动。不,那不是悸动,那是猎人见到猎物时的兴奋。
从今天起,我是江含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