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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又把母亲按在墙上掐脖子,酒气混着咒骂在狭小的客厅里横冲直撞。他冲上去拽父亲的胳膊,被一巴掌扇在脸上。
"小杂种!轮得到你管老子?"
他抹掉鼻血,默默退到阴影里。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七岁那年他还会哭喊着扑上去,十岁时已经学会在挨打时咬紧牙关。
等父亲摔门而去,他才敢靠近蜷缩在角落的母亲。
"妈..."
"都是因为你!"母亲突然抓住他的衣领,指甲掐进他脖子,"要不是为了你,我早离婚了!"
这句话像把生锈的刀,在他心口反复搅动。他沉默地收拾满地狼藉,把碎玻璃扫进垃圾桶时,突然想起林幼冉家的客厅——永远一尘不染,水晶吊灯亮得晃眼。
第二天上学,他在校服领子里围了条灰色围巾。经过钢琴教室时,听见林幼冉在弹《致爱丽丝》。
她坐得笔直,脖颈像天鹅般优雅。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她脸上,连睫毛都闪着细碎的金光。
"看什么看?"音乐老师发现他,"你这辈子都够不着人家一根手指头!"
全班哄笑。林幼冉转过头,目光轻轻掠过他脖子上的围巾。那一刻他恨不得把整座钢琴砸烂。
放学后他堵在她必经的巷口。
"喂。"他把烟头碾在墙上,"你昨天看什么看?"
林幼冉抱紧琴谱,声音很轻:"你受伤了。"
"关你屁事。"
"我带了药。"她从书包里掏出碘伏棉签,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我妈练琴时也经常这样。"
他愣在原地,任由她踮起脚尖给他涂药。棉签碰到伤口时他倒吸冷气,听见她小声说:"疼的话可以喊出来。"
那个瞬间,他突然理解父亲为什么总在喝酒后发疯——有些疼痛太过尖锐,只能靠伤害别人来转移。
"你妈..."他艰难地开口,"为什么总逼你练琴?"
林幼冉收起棉签,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妈妈说,只有变得足够优秀,才不会被抛弃。"
他看着她标准得像广告模特的笑容,突然很想撕碎这张面具。凭什么她永远光鲜亮丽?凭什么她连痛苦都要包装得这么漂亮?
"装什么装。"他冷笑,"你明明恨死弹琴了。"
她笑容僵在脸上。这个细微的裂痕让他莫名兴奋。
"昨天你溜出来的时候,笑得才像个人。"
林幼冉猛地后退两步,琴谱散落一地。他弯腰去捡,看见谱纸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力度记号旁画着小小的叉,休止符上爬满扭曲的线条。
原来标本也会挣扎。
"明天下午三点。"他把琴谱塞回她怀里,"老地方。"
"妈妈不会允许..."
"那就别让她知道。"
他转身离开,听见她在身后轻声问:"你的伤...要不要去医院?"
这个问题太可笑,可笑得他眼眶发酸。在这个家里,疼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深夜,父亲醉醺醺地回来,又开始砸东西。他躺在床上数天花板上的裂缝,突然想起林幼冉涂药时颤抖的指尖。
那么干净的手,不该沾血。
隔壁传来母亲的哭喊,他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水果刀。刀柄上还沾着昨天打架时的血渍,黏腻的触感让他作呕。
总有一天,他要带着那把刀离开这里。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再也听不见任何人的批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