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腹腔内疯狂搅动,又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撕裂。冰冷与绝望的感觉如潮水般淹没了每一寸感知,最后残存的意识里,只有林晓梅那张写满虚伪关切实则幸灾乐祸的脸,和接生婆惊慌失措的喊叫:“不行了!大出血!止不住!孩子憋得太久了……”
黑暗,无尽的黑暗。
林晚星猛地睁开双眼,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离水的鱼重新回到了河里。冷汗早已浸透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布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在那个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的破败仓库里,因为难产大出血,连同腹中那对未能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的双胞胎孩子,一起凄惨地断了气。意识消散前那蚀骨的痛苦和滔天的悔恨,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晚星?醒了吗?快起来吧,时候不早了,建军哥还在村口老槐树底下等着你呢!”门外,传来堂姐林晓梅那故作柔和的嗓音,语调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不耐烦。
建军哥?私奔?
这两个词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林晚星猛地坐起身,手下意识地抚向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还没有明显的隆起,但她知道,一对小小的生命正在悄然孕育。
是了!就是今天!她二十岁生日刚过没多久的这一天!前世的今天,她听信了大伯林建国和堂姐林晓梅的花言巧语与恐吓威胁,鬼迷心窍地答应了与那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狼心狗肺的知青赵建军私奔。
结果呢?结果自然是“恰好”被提前完成拉练任务回来的丈夫陆震霆逮个正着。她百口莫辩,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证据”——伪造的情书、邻居“恰好”看到的她与赵建军的几次接触、以及她此刻打包好的小包袱,都成了她“不守妇道、与人私通”的铁证。
陆震霆是军人,铁血冷面,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盛怒之下当即提出了离婚。她被赶出了陆家,名声扫地。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要带她去城里过好日子的赵建军,眼见事情败露,陆震霆态度强硬,立刻吓得屁滚尿流,把她撇得一干二净,没多久就想办法搞到回城名额,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投无路的她,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大伯家。等待她的不是收留,而是更深的地狱。大伯一家将她当成免费劳力和日后可以换取彩礼的工具,肆意打骂欺凌,最后为了三百块钱和一份城里的临时工作,竟将她卖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鳏夫。她拼死逃了出来,却已身心俱疲,无处可去,只能躲在废弃仓库里艰难度日,直至生产那日,血尽而亡……而这一切悲剧的源头,不过是因为大伯一家觊觎陆震霆每月寄回来的丰厚津贴、他留下的城里工作机会,以及可能存在的抚恤金!他们需要把她这个正主赶走,才能名正言顺地霸占一切!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胸腔内翻滚!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她不是在做梦,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悲剧起点之前!
“晚星?你听见没有?磨蹭什么呢!”门外的林晓梅得不到回应,语气开始变得焦躁,甚至带上了一丝命令的口吻。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恨意和杀意。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势单力薄,必须冷静。她重生了,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还有了……宝宝!对,她的孩子们还在!这一世,她拼尽一切也要护住他们,让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迅速躺回床上,拉高薄被,装作刚被吵醒的样子,声音虚弱又沙哑地回应:“姐……我、我头好痛,浑身发冷,可能昨晚着凉了。今天……今天怕是走不了了……”说完,还配合着用力咳嗽了几声。
“吱呀——”一声,房门被不耐烦地推开。林晓梅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半新的碎花衬衣,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显然精心打扮过。看到林晚星确实脸色苍白(气的和惊的)、满头冷汗(吓的)地蜷缩在床上,她脸上的急切更浓了。
“哎呀!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病了!”林晓梅几步走到床前,伸手就想掀被子,“走不了也得走!建军哥那边都安排好了,错过今天,你们就再也没机会了!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个穷山沟,想去城里过好日子吗?”
林晚星紧紧裹着被子,继续装柔弱,甚至故意干呕了两下:“咳咳……可是,可是我实在难受……而且,姐,我好像……有两个月没来月事了,这心里总是慌慌的,恶心没力气……”她小心翼翼地抛出一个炸弹,观察着林晓梅的反应。
果然,林晓梅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闪烁不定,惊讶中夹杂着更多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林晚星要是真怀了陆震霆的孩子,那陆家就更不可能放她走了,他们所有的谋划都要落空!
“你、你说什么?”林晓梅的声音尖利了些,又赶紧压低,“那你更该走了!赶紧的!万一真有了孩子,陆家那边还能放你离开?震霆哥要是知道了,肯定把你锁家里!快起来,趁现在没人,赶紧走!”她上手就要拉扯林晚星。
林晚星死死抓着床沿,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持:“姐,我真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头重脚轻,现在出去肯定被看出来。求你了,你先去告诉建军哥,让他再等两天,就两天,等我好一点,我一定走!”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林晓梅的表情。
林晓梅看她态度坚决,又不像是装的,心里骂了句“病痨鬼真误事”,脸上却挤出假笑:“那……那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跟建军哥说。你可快点好起来,别辜负建军哥一片心意。”她心里盘算着得赶紧去找爹(林建国)商量对策,实在不行,晚上就来硬的,下药绑也得绑去!赵建军那边可是答应事成之后给三百块钱呢!
看着林晓梅匆匆离去的背影,林晚星眼中的脆弱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寒意和决绝。果然和前世一样,他们根本不会在乎她的死活,只在乎他们的计划能不能成功。
她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声音低柔却无比坚定:“宝宝们,妈妈回来了。这一世,妈妈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们。那些欠了我们的,妈妈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就在这时,心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她疑惑地低头,扯开衣领,却发现皮肤光洁,什么都没有。但那灼热感越来越强烈,眼前景物也开始模糊、旋转……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脚下是湿润黝黑的土地,散发着肥沃的气息。不远处,一口小小的泉眼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清澈的泉水,水汽氤氲,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生机,只是吸入一口,就让她因为愤怒和恐惧而紧绷的身体舒缓了许多。泉眼旁边,还有一间看起来古朴简陋的小木屋。
这是……哪里?
她难以置信地走向那口泉眼,蹲下身,试探着用手捧起一汪泉水。泉水触手温润,清澈见底。一股难以抗拒的诱惑让她下意识地低头喝了一口。
甘甜!清冽!一股难以形容的舒爽感瞬间从喉咙滑入胃部,随即化作无数道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连日来因为孕吐和忧思而产生的疲惫、恶心感顷刻间消散大半,整个人仿佛被洗涤了一遍,变得神清气爽,连思维都清晰敏锐了许多!
这水……不是凡物!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又走向那间小木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的景象让她再次震惊。屋子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里面有几个简单的木质架子,上面零星摆放着几本纸张泛黄、用线装订的古籍。屋子正中有一张木桌,桌上安静地放着一本用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厚书。
她走上前,只见封面上用古朴的字体写着——《灵泉空间指南》。
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她翻开了书页。书中记载,此空间因灵泉而生,灵泉水有强身健体、优化体质、催生植物之效;空间土地能极大加速作物生长,且品质极佳;小木屋内时间静止,是存储物资的绝佳场所。书中还附带了一些简单的利用灵泉调配药方、滋养作物的法子。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林晚星!老天爷!她不仅重生了,还拥有了如此逆天的宝物!这简直是……这简直是……
她激动得难以自持,有了这个空间,她就能囤积物资,更好地保护孩子,更有底气地面对未来的艰难!报复大伯一家,也多了无数种可能!
退出空间后,林晚星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趁着现在天还没大亮,大伯一家都借口去公社办事(实则是去为晚上的“私奔”安排接应)不在家,林晓梅也刚出去找赵建军,她必须立刻行动!
她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像一只灵巧的猫,首先潜入了大伯林建国和伯母王桂花的卧室。根据前世的记忆,她熟门熟路地摸到炕席底下的一块松动的砖,轻轻撬开——果然!里面藏着一个铁皮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沓沓捆好的钱、各种面值的粮票、肉票、布票,还有几个存折!林晚星粗略数了数,光是现金就有将近一千块!这里面绝大部分,都是陆震霆这些年寄回来给她这个妻子的生活费,却被大伯一家以“代为保管”、“年轻人不会理财”为借口层层克扣,最后全进了他们的口袋!
林晚星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将铁皮盒子整个收入灵泉空间。接着,她目光扫过五斗橱,打开最下面一个带锁的抽屉——她知道钥匙藏在窗台的花盆底下。打开抽屉,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木匣子,装着她和陆震霆的结婚证、陆震霆寄回来的几封信件,以及……那封精心伪造的、模仿她笔迹写给赵建军的“情书”!这封信,前世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私奔”最直接的证据!
她小心翼翼地将结婚证、信件和那封“情书”单独收好,特别是那封“情书”,这可是反击的关键证据!
做完这一切,她还不解气,又溜到厨房。碗柜里藏着的半扇腊肉、一小袋精白面、一小罐猪油、十几个鸡蛋……统统收走!米缸里的米、面缸里的面,各只留下薄薄一层底儿做样子。甚至连灶台旁挂着的几串干辣椒、一小筐土豆红薯她都没放过!她要把这个家彻底搬空!让他们也尝尝饿肚子的滋味!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回到自己那间狭窄的小屋,反锁上门,林晚星的心还在砰砰直跳,不是害怕,而是兴奋。看着空间里堆放的“战利品”,她感受到了重生以来第一丝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现在,她就等着好戏开场了。她倒要看看,没了钱,没了物资,没了“证据”,他们今晚还怎么演这场“私奔”的大戏!
晚饭时分,林晚星刻意表现出精神不济、食欲不振的样子。伯母王桂花难得没有骂她“矫情”,反而“关切”地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稠粥,眼神却有些闪烁:“晚星啊,不舒服就多吃点,发发汗就好了。”
林晚星心中冷笑,果然还是老套路。她假装没有察觉,低头小口喝粥,却暗中将大部分粥饭借着碗的遮掩拨进了空间的地里(空间土地可以自动分解垃圾),只吃了小半碗,然后便揉着太阳穴说实在吃不下,想回房躺躺。
王桂花和林建国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阻拦,反而“体贴”地让她快去休息。
药效很快发作,林晚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乏力袭来。她顺从地躺到床上,假装昏迷,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果然,没过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建国压低的声音传来:“……晕了,快,把她裹上被子抬出去!赵建军还在村口等着呢!驴车准备好了没?”
“好了好了,在后门巷子等着呢。”这是林晓梅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爹,三百块啊!够给弟弟说个好媳妇了!”
“小声点!赶紧的!趁现在天黑没人……”
林晚星心中一片冰冷,任由他们用一床旧被子将她裹紧,然后被大伯和堂哥两人合力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她透过被子的缝隙,能看到稀疏的星光和快速后退的模糊屋影。驴车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
驴车停下。林晓梅迫不及待地小声喊道:“建军哥?建军哥?我们来了!”
一个黑影从树后转了出来,正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赵建军。他急切地凑过来:“怎么才来?快,把人给我,你们赶紧回去,别让人发现了……”说着就要上手来接。
就在这时,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林晚星突然猛地坐了起来!
月光下,她脸色苍白,眼神却清亮锐利,直直地看向目瞪口呆的三人,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大伯,堂哥,堂姐,你们这是要抬我去哪儿啊?还有,建军同志,这么晚了,你不在知青点学习思想进步,在这村口老槐树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