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来锦心,将一张素笺递给她:“去,递帖子到将军府,给我大嫂,就说我请她明日过府一吃杯茶。”
锦心接过帖子,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稀奇事:“**……您、您怎么突然想起要约大奶奶吃茶了?”
她下意识还沿用着我未出嫁时的称呼,“您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府里大小事务,外头铺子田庄的账目,哪一样不要您操心?奴婢跟着您嫁进来十多年,除了年节必要走动,还是头一回听您非年非节地主动约人……还是吃茶这样的闲事。”
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死水般的心湖,漾开了一圈浑浊的涟漪。
是啊,十多年了。
我都快忘了,曾经的顾棠宁,是什么模样。
那时的日子,恬淡得像一幅工笔画。母亲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也将我往那条路上精心培养。
府里规矩大,姐妹们并不十分亲近,唯有庶妹顾晚晚,因年纪相仿,又总爱黏着我,因此我俩关系亲密。
后来大嫂崔书意嫁了进来。她出身清流门第,行事稳重干练,很快就帮着母亲掌家理事。在我眼里,她更像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带着些许疏离的威严。
一切的变故,似乎都是从顾晚晚落水开始。
那日她失足跌进冰冷的湖里,捞上来后高烧不退,昏沉了数日。好不容易醒转,人却像是变了个样,开始说些谁也听不懂的疯话。
什么“人人平等”,什么“自由选择”,什么“灵魂不该被束缚”……
我们只当她病糊涂了,烧坏了脑子,谁也没当真,只是吩咐下人仔细看顾着。
直到那一天,新科状元许墨砚上门订亲。
满府的喜庆气氛里,顾晚晚却将我拉到后花园,神情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腕:“姐姐!你醒醒!这种盲婚哑嫁有什么好?你连那许墨砚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要把一辈子交出去吗?”
我被她攥得手疼,微微蹙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许公子是新科状元,文采一流,许家虽比不得鼎盛时期,但许家老太爷是跟着我们太公打过仗的,知根知底,我觉得……挺好。”
“好什么好!”她气得跺脚,脸颊绯红,“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坟墓!是埋葬女子一生的坟墓!姐姐,你应该逃出去,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和自由!”
她说到激动处,猛地挥手,“咔嚓”一声,竟将身旁一株芍药的花枝生生扯断。
花枝断裂处,露出树丛后一个修长的人影。
许墨砚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一身月白长衫,君子翩翩。他脸上带着些许被撞破的尴尬,但目光,却直直地落在顾晚晚因激动而显得格外生动明媚的脸上。
那一刻,两人对视着,我分明看到许墨砚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以及顾晚晚瞬间染上红晕的脸颊和忘了移开的目光。
我当时心头莫名一慌,只以为是我们的私语被外人听去,实在失礼,连忙低下头,声如蚊蚋:“许、许公子,失礼了。”说完,也顾不上顾晚晚,提着裙摆,羞窘地转身快步回了闺房。
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顾晚晚有没有跟上来。
后来,订亲、纳采、问名……一切流程都如期进行,顺利得仿佛本该如此。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燃。许墨砚用喜秤缓缓挑开我的大红盖头。
龙凤喜烛的光亮映在他脸上,我含羞带怯地抬眼,期待看到未来夫君眼中的喜悦与温情。
然而,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