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点半。
天还是蒙蒙亮,我就上升了。
换上最土最耐磨的旧衣服,扎了个马尾,素面朝天。
我跑到林玉凤门口,砰砰砰敲门。
“凤姐!起床了!上班了!太阳晒**了!”
门猛地被拉开。
林玉凤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浪,眼里全是血丝。
“许知夏。”她咬牙切齿,“现在是五点三十一分。”
“我知道啊!”我精神抖擞,“凤姐,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们早点去厂里,卷死他们!”
林玉凤:“……”
她深吸一口气,把门“砰”地摔上了。
十分钟后,她出来了。
依然是利那个落的副厂长。
我俩一人啃着一个馒头,骑着自行车,迎着晨风,奔向红星纺织厂。
路上,林玉凤一句话没说。
但我能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从“这媳妇了”,变成了“这疯媳妇想要来真的”。
到了纺纱店。
“轰隆隆——”
巨大的机器轰鸣声,差点把我送走。
空气中弥漫着棉絮和腐烂的味道。又热,又闷。
店王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到林玉凤,立马堆起笑脸:“林厂长,您尊贵怎么来了?”
“老王,这是许知夏。”林玉凤指了指我,“新来的临时工,变动你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按规矩来,不用看我面子。她敢偷懒,你直接拿棍子抽。”
王主任一愣,看看我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又看看林玉凤。
他懂了。
这是……下放改造来了。
“好嘞!林厂长您放心!”王主任拍着胸罩,“保证给您带出来!”
林玉凤点点头,走了出去。
王主任转过身,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许知夏是吧?”
“是!王主任好!”我立正站好。
“跟我来。”
他把我带在前面的一台纺纱机,扔给我一把扫帚和一堆工具。
“新来的,先从打扫卫生和清扫棉絮开始。这三排机器,下班前,必须织棉絮都看不见。还有,机器停了,你得钻进去,把里面的取代清理干净。”
“干不完,不准下班。”
说完,他就走了。
周围的女工们,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我。
“哎呀,这不是厂长家的儿媳妇吗?”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跟老公家里架了?”
“看她那样子,干得了吗?别是来体验生活的吧。”
我不理会这些议论。
我拿起扫帚,开干。
上辈子,我是个文员。可厂子倒闭后,顾景明跑了,我为了生活,什么苦没吃过?
我在工地搬过砖,在饭店刷过碗。
这就是活,小意思。
我埋头苦干,扫地,擦机器,钻机底。
十二点钟。
等下班铃响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腰,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
我拖着多余的腿,走出商店。
王主任再次检查了我的成果,惊讶地挑起了挑眉。
“行啊,小许。没想到你还真能干。”
“谢谢主任!我明天继续努力!”
我猛地一拐地往外走,刚到厂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玉凤靠在她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上,正在抽烟。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凤姐。”我喊了一声。
她终于,看到我灰头土脸,满身油污的样子,愣住了。
“干完了吗?”
“干完了!”
“累吗?”
“累!”我龇牙咧嘴,“累得我……还能再吃三碗饭!”
林玉凤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了。
“上车。”她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
“哎呀!”
我跳上后座,林玉凤一蹬,自行车稳稳地骑了出去。
“凤姐,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一般。”
“才啊?王主任都夸我一般了!”
“他那是客气。你恐怕真行,三天后,上机。”
“好嘞!凤姐,咱晚上吃啥?我想吃红烧肉!”
“……吃屁。下面回家。”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晚饭的时候,桌子上还是多了一盘红烧肉。
顾景明也在。
他看到我这个副尊容,吓了一跳:“知夏,你……你去挖煤了?”
“我去上班了。”我一边啃着排骨,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上班?妈,你不是把她安排在办公室吗?怎么……”
“她自己去商店的。”林玉凤淡淡说道。
顾景明一脸不上部:“妈!你怎么能让她去干那种粗活呢?知夏身体那么弱……”
“你闭嘴。”我放下排骨,“顾景明,我体弱不弱,臼无所谓。你今天,去见白薇薇了,对吧?”
顾景明脸色一僵。
林玉凤拿起筷子的手,也停住了。
“我……我没有!我就是路过,碰见了!”顾景明急忙解释。
“路过?路过你们就'路过'到咖啡厅几个小时就到了?还一坐就是两小时?”
“你跟踪我?!”顾景明怒了。
“我没那闲工夫。”我掏出一张照片,拍在桌子上。
照片上,是顾景明和白薇薇,在咖啡厅“深情对望”。
“这是……”顾景明傻了。
“这是我一个**妹,今天逛街碰见的。”我傻傻地掰开。
“许知夏!”顾景明拍案而起,“你超级分了!你还找人监视我?”
“我过分?”我站起来,比他还凶,“顾景明!你老婆我,在店里累死累活,汗流浃背!你倒好,你有厂里的钱,在外面跟小白花喝咖啡,谈人生谈理想?”
“你还有良心吗?”
我这番话,信息量巨大。
林玉凤的脸色,彻底黑了。
她关心的,不是儿子和小白花。
她关心的是:“你有厂里的钱吗?”
顾景明慌了:“妈,你别听她胡说!我没有!”
“没有?”我冷笑,“那你回忆一下,你这个月的业务提成,怎么回事?”
顾景明是厂里的销售科长。
“我这个月,谈已达到记账大单子!提成高一点,怎么了?”
“大单子?是和‘薇薇服饰’签的单子吗?”我步步紧逼。
“薇薇服饰”,就是白薇薇开的皮包公司。
上辈子,顾景明就是用“贩卖订单”的方式,从厂里套走了几十万的货物。
等林玉凤发现,厂子已经空了。
“你……你怎么知道?”顾景明汗都放下了。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给她的那批货,根本没收钱!”
“你私自签了合同,允许她,先提货,后付款。对吗?”
林玉凤“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顾景明,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顾景明。”她一个字占主导,“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妈!我……我是为了厂子好!薇薇她刚创业,**不开!她说,三个月,三个月一定要把钱还上!”顾景明还在狡辩。
“混账东西!”
林玉凤气得浑身发颤,抄起桌面上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就抽了过去。
“老娘打死你这个败家子!”
“你把厂子当什么了?当你的提款机?当你的后宫?”
“我辛苦了一辈子,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吗?”
“哎哟!妈!别打了!疼!”
顾景明抱头鼠窜,我立刻端着我的红烧肉,闪到一边。
一边吃肉,一边看戏。
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