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金玉满堂的东宫,成了我沈清辞的修罗场。
太子侧妃苏锦绣,今日设宴。
我是将军府的嫡女,我的夫君陆衍,是我的贴身侍卫。
此刻,他却穿着不属于他的锦衣,站在不属于他的地方。
站在太子侧妃苏锦绣的身后,像一条沉默而忠诚的狗。
“沈姐姐,你来了。”
苏锦绣的声音娇滴滴的,像淬了蜜糖的毒。
她坐在上首,一身华服,云鬓高耸,珠翠环绕。
而我,不过是末座一个不起眼的宾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怜悯与嘲弄。
我看见了陆衍。
他就站在苏锦绣的身侧,垂着眼,面无表情。
那张我看了五年的脸,此刻陌生的可怕。
他身上穿的,是东宫内侍才有的云锦袍,腰间系的,是苏锦绣亲赐的玉佩。
我的心,一瞬间被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成婚三年,他从未穿过我为他做的任何一件衣衫。
他说,侍卫的本分,是朴素,是隐于暗处。
可现在,他却穿得如此招摇,站在了京城最耀眼的女人的身边。
“陆衍。”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他没有动。
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仿佛不认识我。
仿佛“陆衍”这个名字,与他无关。
苏锦绣笑了,她抬起纤纤玉手,轻轻搭在陆衍的手臂上。
“沈姐姐,莫要乱叫。”
“他现在,是我的掌事侍卫,单名一个‘景’字。”
“景色的景。”
她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景。
她赐的名字。
他竟然也受了。
周围传来压抑的窃笑声。
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夫君,被太子的小妾抢走了。
还被当成炫耀的战利品,摆在我的面前。
我的手在袖中死死攥成拳,指甲掐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苏侧妃,”我强撑着站起来,目光直视着她,“我的夫君,为何会在这里?”
“他是朝廷亲封的六品带刀侍卫,并非东宫奴籍。”
苏锦绣掩唇轻笑,风情万种。
“哦?是吗?”
她偏过头,柔声问陆衍,“景,你是她夫君吗?”
死寂。
满堂的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陆衍,等着他的回答。
我也看着他。
我多希望,他能像从前一样,哪怕只是皱一下眉,说一句“不是”。
可他没有。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曾映满我身影的眸子,此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
“属下不识。”
轰的一声。
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不识。
他说,不识。
我们同床共枕三年,他说不识。
我为了嫁他,忤逆父亲,放弃了更好的婚事,他说不识。
他受了重伤,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守着他,他说不识!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我强行咽了下去。
不能倒。
不能在这里倒下。
苏锦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享受着我的痛苦,享受着将我踩在脚下的**。
“沈姐姐,你瞧,他自己都说不认识你了。”
“许是你认错人了罢。”
她说完,从身旁的侍女手中拿过一纸文书,轻轻一扬。
纸张飘飘荡荡,落在我的脚边。
上面三个墨色大字,刺痛了我的眼。
和离书。
“陆衍,哦不,是景,他已经签了字。”
“从今往后,你们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这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
苏-锦-绣。
我死死盯着她,几乎要将这三个字嚼碎。
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我和陆衍的过往,知道我有多爱他。
所以她才要用这种方式,将我的尊严一片片剥下来,碾在地上。
我弯下腰,捡起那封和离书。
陆衍的字迹,力透纸背,一如他的人。
只是末尾那个签名,再也不是“陆衍”。
而是一个龙飞凤舞的“景”字。
我的心,彻底死了。
“好。”
我抬起头,看着苏锦绣,也看着她身后的陆衍。
“既如此,那我沈清辞,便成全你们。”
我抓着那纸和离书,转身就走。
身后,是苏锦绣得意而刺耳的笑声。
我没有回头。
一步一步,走出这金碧辉煌却令人作呕的东宫。
走出殿门的那一刻,阳光刺眼。
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回到将军府。
父亲早已等在厅中,脸色铁青。
“啪!”
一个耳光,狠狠甩在我的脸上。
“没用的东西!”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我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捂着脸,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一个侍卫!你当初非要嫁给他!现在呢?他攀了高枝,把你像垃圾一样扔了!”
“我早就说过,此人心机深沉,非池中之物!你偏不听!”
“现在满意了?!”
父亲的怒骂,像刀子一样割着我。
是啊。
是我自己选的路。
是我有眼无珠。
“父亲,”我跪了下去,声音平静得可怕,“女儿知错了。”
“女儿,想请父亲帮我一件事。”
父亲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要做什么?”
我抬起头,眼中再无一丝泪水,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我要他死。”
我要陆衍死。
更要苏锦绣,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