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是被一阵滚烫的触感惊醒的。
她睁开眼睛,对着团团儿子烧得通红的小脸。
“妈……水……”
团团的声音又干又哑,小嘴干得皮,滚烫的体温几乎要灼伤林晚秋的手臂。
林晚秋猛地坐起,心脏狂跳。
团团!
她不是死了吗?死在1995年冬天,被丈夫顾振海和那位妇女白露联手赶出家门,最后病死在桥洞下。
而她的儿子团团,早在1988年的这个夏天,就因为一场高烧没得到及时治疗,烧坏了脑子,还没过两年也……
林晚秋颤抖着伸手,摸了摸墙上的挂历。
1988年,6月12日。
她回来了!
这天她真的回到了团团发高烧!
“水!妈给你拿水!”
林晚秋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冲出去倒水。
大厅里,婆婆张桂芬正嗑着瓜子,小姑子顾秀娟躺在竹椅上哼着小曲。
“早什么早起!”张桂芬三角眼一瞪,“团团不就发个烧,城里的孩子就是金贵。我们振海午早,喝碗符水就好了!”
林晚秋端着水杯的手在抖。
就是这句话!
上一世,就是张桂芬拦着不让她带团团医院,非用什么“老家土方”,给孩子灌符水,才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
林晚秋喂完团喝了水,准备去拿柜子上的布包,那里有家里所有的积蓄。
“你啊!”张桂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跳了起来,“你敢动钱!那是我儿子下个月买烟的!”
“团团去医院。”林晚秋声音沙哑,眼神却必须冷得像冰。
“去什么医院!浪费钱!”张桂芬堵在门口,“我说,喝点姜汤捂一觉就好!你要是敢花一分钱,我打断你的腿!”
林晚秋看着这个尖酸刻薄的老妇人。
上一世,她就是太软弱,太听话,才害死了儿子。
这世,谁敢拦住她,她就跟谁拼命。
“滚开。”林晚秋冷冷吐出两个字。
张桂芬愣住了。
这个一向任她打骂儿媳妇,今天竟然敢让她滚?
“反了你了林晚秋!”张桂芬伸手就意图拧紧林晚秋的耳朵,“我今天就教你什么是孝道!”
林晚秋侧身躲过,看也不看她,直接抱起滚烫的儿子。
张桂芬扑了个空,更加恼怒,张开双臂拦在唯一的房间门口。
“今天有我在,你休想带我孙子出去乱消费!”
林晚秋热闹团团,退无可退。
她看着张桂芬那张刻薄的脸,上一世所有的恨意瞬间涌上来。
“妈,我最后说了一次。”林晚秋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让开。”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张桂芬的话还没说完,林晚秋猛地惊醒。
那是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死寂和疯狂。
“我儿子要是有事。”林晚秋一句话,“我就放火烧了这房子,我们一起死。”
张桂芬被那眼神吓得倒退一步,她张开了张嘴,竟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林晚秋不再看她,拥抱,儿子用肩膀狠狠地撞开她,冲了出去。
“疯了!你个疯婆子!”张桂芬在后面气得跳脚。
林晚秋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只知道,这世上,她必须让儿子活下来。
她冲冲子楼,直奔巷子口的卫生所。
1988年的夏天,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闷热的空气闷闷不乐。
林晚秋平静的儿子,跑得比风还快。
到了卫生所,医生查看了孩子们的情况,脸都白了。
“怎么才来!高烧快四十度了!再晚点孩子命都没有了!”
“医生,求你,救救他!”林晚秋“扑通”一声跪下。
“快!先办理手续,打退烧针!”
林晚秋慌忙去摸钱袋。
睁开一看,她傻眼了。
布包里空空如也。
她显然记得里面有钱!
一定是她趁自己不注意把钱拿走了!
“医生……我的钱……我的钱被偷了!”林晚秋急得快哭了。
“没钱看什么病!”收费处的护士翻了个白眼,“下一个!”
“求你!我马上去取!我在轧钢厂上班!他叫顾振海!”
“顾振海?”护士抬了抬眼皮,“那你让他来付钱啊。”
林晚秋心急如焚,团团在她怀里已经开始抽真空。
“林晚秋!你闹够了没有!”
从门口传来一声怒喝。
顾振海黑着脸冲了进来,跟着幸灾乐祸的张桂芬和顾秀娟。
“妈都说了是小感冒!你非要来医院!”顾振海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我赶紧回去!在厂里丢人现眼!”
张桂芬在旁边的膀腔里:“就是!花那冤枉钱了!我孙子壮实着呢!”
林晚秋看着顾振海。
这就是她爱了十年,为他当牛做马的丈夫。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永远站在他妈一边。
“顾振海。”林晚秋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团团快不了了。”
顾振海被她笑得发毛:“你胡说什么!妈都看了!”
“医生说,再治不了,孩子命都了。”林晚秋看着他,“你今天要是敢带我们走,团团去逼没了,我马上就你厂里跳楼了。我让你顾振海这辈子都背着‘死老婆孩子’的名声!”
顾振海的脸瞬间白了。
他最关心的就是厂里的名声和前途。
“你……你疯了!”
“拿钱。”林晚秋伸出手,“现在,立刻,拿钱交费。”
张桂芬尖叫起来:“不能给!振海!她就是吓唬你!”
“闭嘴!”林晚秋猛地回头,厉声喝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去街道,告你虐待孙子!偷我医药费!”
张桂芬被这声震住了。
顾振海看着怀里快没气的儿子,又看看眼神疯狂的林晚秋。
他咬着牙,从兜里掏出钱,狠狠地砸在收费台上。
“快治!快治!治不好我扒了你们的皮!”
林晚秋松了口气,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撑住了。
这世上的第一个坎,她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