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着温热的血。
林晚的意识在撕裂的剧痛中消散。
最后一幕,是丈夫沈宴冲出车门,没有看她一眼,而是踉跄地扑向了副驾驶的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叫白露,是他的“真爱”。
而她,林晚,是他的妻子,是给他生了儿子,操持了十五年家务,最后被嫌弃成一粒饭渣的糟糠。
沈宴抱着白露,声嘶力竭地喊着:“露露!你醒醒!你别吓我!”
至于她这个被迎面撞上,卡在驾驶座上,浑身是血的妻子……
他甚至没回头。
后座的儿子沈星,她用命护着的儿子,也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跑向他爸。
“爸,白阿姨怎么样了?”
林晚的视线彻底模糊了。
真可笑啊。
她这一辈子,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
“妈!你发什么呆呢!饭都糊了!”
一声不耐烦的少年嗓音,像锥子一样扎进林晚的耳膜。
她猛地睁开眼。
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没有冰冷的雨水,更没有那对狗男女。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厨房。墙上的瓷砖缺了一个角,抽油烟机正嗡嗡作响,锅里飘出米饭烧焦的味道。
林晚低下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
没有血,没有伤口,只是因为常年泡在冷水里,指关节有些粗大。
她掐了自己一把。
疼。
不是做梦。
墙上的日历鲜红刺眼——2008年8月7日。
距离京城奥运会开幕,还有一天。
她……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
这一年,她三十五岁,丈夫沈宴还没有因为项目成功而升职加薪,儿子沈星还没上高中,那个叫白露的女人,应该才刚刚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沈宴的公司。
一切都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妈!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我要迟到了!”
沈星背着书包,一脸烦躁地站在厨房门口。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眉眼间已经有了几分沈宴的影子,只是那份不耐和嫌弃,却如出一辙。
上一世,就是这个她掏心掏肺养大的儿子,在她死后,心安理得地花着她的赔偿款,叫着白露“妈妈”。
甚至在她头七那天,他正陪着白露逛街,给她买最新款的包。
林晚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一点点收紧。
她慢慢关掉火,面无表情地把烧糊的锅从灶上拿下来。
“糊了就别吃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她自己。
沈星愣住了。
在他印象里,妈妈永远是温声细语,甚至有些卑微的。就算他发脾气,她也只会小心翼翼地哄着。
今天怎么了?
“不吃我吃什么?我上学要迟到了!”他习惯性地拔高了音量。
林晚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很陌生,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物件。
沈星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后面的抱怨卡在了喉咙里。
“桌上有牛奶和面包。”
林晚说完,就不再理他,转身开始收拾厨房里的一片狼藉。
沈星撇撇嘴,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还是转身去了客厅。
林晚听着他稀里哗啦翻找东西的声音,内心毫无波澜。
白眼狼,是喂不熟的。
上一世她不懂,这一世,她不会再在一个畜生身上浪费任何感情。
晚上七点,沈宴回来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一脸疲惫地坐下。
“饭呢?”他理所当然地问。
林晚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放在他面前。
“今天没做饭。”
沈宴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没做饭?为什么?我上了一天班累死了,回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理直气壮的指责。
林--晚在心里冷笑。
是啊,你上班累。
那我呢?我早上五点起来准备早餐,送儿子上学,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打扫卫生,洗一家人的衣服,下午准备晚餐,晚上还要给你熨烫第二天要穿的衬衫。
我就不累吗?
这些话,上一世她说过无数次,换来的只有沈宴一句“你一个家庭主妇,能有多累?不知足!”
这一世,她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身体不舒服,不想动。”林晚淡淡地回答。
沈宴打量了她几眼,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语气依旧不怎么好:“不舒服就早说,我可以带点东西回来。现在怎么办?我跟儿子都饿着肚子呢。”
“楼下有面馆。”
“……”
沈宴被噎了一下,脸色又难看起来。
他觉得今天的林晚很不对劲,处处透着古怪和疏离。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沈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瞬间变得温柔,甚至还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喂?……嗯,刚到家。……吃了?还没,今天家里没做饭。”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朝阳台走去。
林晚没有看他,却能清晰地想象出他此刻脸上那副柔情蜜意的表情。
是白露。
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已经勾搭上了。
上一世的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甚至在沈宴第一次夜不归宿时,还天真地相信了他“公司加班”的鬼话。
林晚拿起一个苹果,慢条斯理地削着皮。
果皮在她手中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没有断。
阳台上,沈宴还在打电话。
“……别闹,我怎么可能不想你。……乖,明天,明天我一定去看你。……给你买了礼物,保证你喜欢。”
那腻死人的语调,让林晚胃里一阵翻涌。
她面无表情地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推到正在写作业的沈星面前。
沈星头也不抬,“我不吃。”
林晚也没勉强,收回手,自己拿起一块,慢慢地吃着。
清脆,甘甜。
真好。
沈宴打完电话回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看到林晚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心里的那点愧疚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悦。
“你跟儿子说了没?我一个同事,他家孩子想上市重点,差几分,想从我们这儿买个名额。”
林晚的动作顿住了。
来了。
上一世,就是因为这件事,他们卖掉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
这是他们结婚时,林晚父母出的首付,房本上写的是他们夫妻俩的名字。
卖了五十万。
沈宴的同事给了他二十万的“好处费”。
沈宴拿着这七十万,跟她说要换个大点的房子,让她和儿子住得舒服点。
她信了。
结果,那笔钱,被沈宴拿去给白露在市中心买了套单身公寓。
而他们一家,则租住在一个破旧的老小区里,一住就是好几年。
直到她死,他们都没能买得起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林晚慢慢放下手里的水果刀,抬起头,看着沈宴。
“卖房?”
“对啊,”沈宴丝毫没察觉到她语气的变化,“这房子又老又破,学区也不行了,卖了正好。我打听过了,能卖五十来万,加上同事给的好处,我们就有七十万了。到时候添点钱,换个三室一厅,离我公司也近。”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已经规划好了一切。
林晚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凉。
她忽然笑了。
“好啊。”
沈宴一愣,“你同意了?”
他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毕竟林晚对这套房子感情很深。
“为什么不同意?”林晚反问,“你不是说为了我们娘俩过上好日子吗?”
她笑得温柔,跟平时的她一模一样。
沈宴彻底放下心来。
“就是嘛!我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了。”他高兴地拍了拍林晚的肩膀。
林晚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讥讽。
是啊,通情达理。
所以就活该被你们父子俩敲骨吸髓,吃干抹净吗?
沈宴,白露,沈星……
这一世,我们慢慢玩。
她站起身,平静地看着沈宴。
“不过,我有个条件。”
沈宴心情正好,大手一挥:“你说。”
林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卖房可以,但是钱,必须全部打到我的卡上。房本上是我们的名字,我拿着钱,也方便去看新房。”
沈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