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金陵城在连绵不绝的梅雨中变成一片水雾迷蒙的世界。皇城角楼的铜铃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为弥留的洪武皇帝朱元璋奏响哀歌。徐飞虎按刀立于奉天殿外,甲胄下的脊背绷如铁弓。这位年不过三十的禁军统领,眉宇间已刻满北疆风沙留下的痕迹。三年前蓝玉案中,他因救驾有功被擢升为天子近卫,但今日,他嗅到了比北元铁骑更危险的腥风。
雨水顺着他的铁盔滑落,在胸甲上汇成细流。作为禁军统领,他比谁都清楚这座皇城此刻的紧张程度——宫墙外,各路藩王的眼线如猎犬般潜伏;宫墙内,文武百官各怀心思。他微微抬头,望向奉天殿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门内躺着大明帝国的开创者,门外则是一个充满未知变数的未来。
“徐将军,皇爷召!”司礼太监王钺踉跄奔出,浮肿的脸上混杂着泪与汗。徐飞虎颔首入殿,浓烈的药气与血腥味扑面而来。龙榻上,朱元璋枯瘦的手指正攥紧一截明黄缎帛,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飞虎…朕赐你…血诏…”突然,他喉间涌出黑血,缎帛应声坠地。徐飞虎俯身拾起,瞥见“红丸…篡国…诛…”等字迹潦草,末尾玉玺印痕犹湿。
王钺尖声哭嚎“驾崩”时,徐飞虎已将血诏卷入袖中。殿外惊雷炸响,电光映亮窗外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那是燕王朱棣安插的密探“无影鸮”。徐飞虎心头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随着众臣工一同跪地痛哭,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先帝临终前的眼神,那是一种混合着愤怒、不甘和警告的复杂情绪,仿佛在告诉他,这场权力斗争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皇太孙朱允炆即位,改元建文。然而紫金山南麓的孝陵尚未完工,南京城已陷于诡异的平静。梅雨依旧连绵不绝,皇宫内的白灯笼在雨中摇曳,宛如无数冤魂徘徊不定。
徐飞虎趁着夜色悄然来到太医院。女医官常桂花正在灯下整理医案,这个鬓角簪着白菊的姑娘是开国功臣常遇春的族裔,以其精湛医术和对奇毒的独到见解而在太医院小有名气。她见徐飞虎深夜到访,并不惊讶,只是轻轻摆手让药童退下。
“常医官,请看此物。”徐飞虎取出袖中血诏,低声道。常桂花接过血诏,在灯下细细观看,眉头越皱越紧:“陛下呕血而亡,太医院记录却是‘风寒入体’。”她放下血诏,从药柜暗格中取出一枚琉璃瓶,内里红丸艳如凝血,“这是从皇爷药渣中筛出的,并非御制药库之物。”
常桂花的指尖轻点血诏上的“红丸”二字:“《本草拾遗》载,西域有‘赤焰砂’,入药可提神,过量则蚀人心脉。但此物罕见,唯亲王贡礼可能得…”话音未落,窗外弩箭破空!徐飞虎眼疾手快,揽住她旋身避过,箭簇“嗖”的一声钉入墙面,尾羽系着燕军令牌。
常桂花面色微白,但眼神镇定:“看来有人不愿我们追查此事。”徐飞虎拔出箭矢,目光冷峻:“既然对方已经出手,我们更需加快步伐。你先随我来,此地已不安全。”他拉起常桂花,二人悄然从太医院后门离开,消失在茫茫雨夜中。雨点敲打着皇宫的琉璃瓦,仿佛为这场刚刚开始的权谋大戏敲响了开场锣鼓。
建文帝的削藩诏书下达时,徐飞虎正潜入锦衣卫卷宗库。烛光摇曳中,他翻阅着洪武年间的贡品记录,试图找出红丸的来源。守库千户刘宇航是他的同门师弟,此刻却横刀阻拦:“师兄,北镇抚司已下令封存洪武朝医案。”
徐飞虎目光如炬:“宇航,你可记得师门训诫?‘忠君爱国,誓死不渝’。”刘宇航眼神闪烁,最终长叹一声,侧身让开。二人对峙的阴影中,档案架轰然倒塌——失踪的洪武二十五年暹罗进贡册页,赫然记录着燕王府领走三斤赤焰砂。
刘宇航面色大变:“师兄,此事牵连甚广,不如…”徐飞虎抬手打断:“既入此局,唯有前行。”他收好证据,悄然离开卷宗库。外头暴雨倾盆,仿佛要洗净这人世间的所有污浊,却又不可避免地带来更多泥泞。
当夜,徐飞虎与常桂花在城南乱葬岗验看一具太监尸身。死者是司礼监的小太监,喉骨碎裂,显然是他杀,但怀中却藏着一封密信:“重阳宴,红丸入御羹”。常桂花扯开尸衣,指向其心口的狼头刺青:“是北元死士!燕王竟与残部勾结?”
此刻,皇城鼓楼传来四更梆子。徐飞虎望向孝陵方向的冲天火光——新帝的祭祖仪仗遇袭了。他攥紧血诏,对常桂花道:“这场局,刚揭幕。我们需尽快面圣,但需小心行事,宫中有内鬼。”常桂花点头,从药囊中取出两枚解毒丹:“此为辟毒丹,可防小人下毒。”二人相视一眼,默契地分头行动,约定次日清晨在鸡鸣寺会合。
鸡鸣寺的晨钟打破金陵城的宁静,香客络绎不绝。徐飞虎扮作寻常香客,在观音殿前敬香。常桂花则扮作民间女子,在寺后院等候。一位小沙弥悄然走近,递上一张字条:“今日午时,秦淮河画舫一见。”字迹娟秀,右下角绘有一朵小小的桂花。
徐飞虎认出这是常桂花的暗号,心中了然。他随即前往秦淮河畔,但见河上画舫如织,笙歌不绝。他登上一艘名为“桂花香”的画舫,常桂花已在舱内等候。
“昨夜我查阅太医院旧档,发现一桩蹊跷事。”常桂花低声道,“先帝半年前曾患头风,燕王府进献一名神医,名唤玄冥子。此人曾在西域行医,精通各类奇毒。”徐飞虎目光一凛:“可知此人下落?”常桂花摇头:“先帝驾崩后,此人便消失无踪。但我查到他有一师妹,在城南开一家药铺。”
正当二人交谈之际,画舫突然晃动,数名黑衣人从水中跃出,刀光直取徐飞虎。徐飞虎拔剑迎敌,剑光如龙,顷刻间斩杀两人。常桂花从袖中撒出一把药粉,剩余黑衣人顿时目不能视,惨叫着跌入河中。
“我们行踪已露,需立即转移。”徐飞虎拉起常桂花,跃上岸边马车,疾驰而去。车中,他展开应天城防图,指向皇城东南角:“今夜新帝将在奉先殿祭祖,这是最后面圣之机。”常桂花轻抚袖中银针,眼神坚定:“我随你同往。”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向着皇城方向疾驰,车后远处,几道黑影如鬼魅般紧随不舍。
奉先殿内,香烟缭绕。建文帝朱允炻正行祭祖大礼,忽听殿外传来打斗声。徐飞虎冲破侍卫阻拦,跪地高呼:“陛下,臣有要事奏报!”他呈上血诏与红丸,将连日所查一一禀明。建文帝看着祖父血诏,双手微颤:“燕王叔他...当真如此狠心?”
突然,殿外传来整齐脚步声,燕王心腹、锦衣卫指挥使纪刚率兵包围大殿:“徐飞虎勾结北元,谋刺圣上,给我就地格杀!”徐飞虎护在建文帝身前,长剑出鞘:“纪指挥使,你如何得知北元之事?莫非与此有关?”常桂花从袖中取出红丸:“此物乃燕王府从暹罗所得赤焰砂所制,纪大人可要一试?”
纪刚面色大变,正要下令强攻,忽听殿外传来马蹄如雷。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为名,起兵南下!“靖难之役”正式拉开序幕。徐飞虎与常桂花对视一眼,知道这场斗争已从暗处转向明面,大明江山自此将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建文帝看向徐飞虎,眼神复杂:“徐爱卿,朕该信你吗?”徐飞虎单膝跪地:“臣誓死护卫大明江山!”殿外,乌云压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常桂花悄然握住袖中的银针,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已不再是单纯的医官,而是这场权力游戏中的重要棋子。
是夜,徐飞虎独自来到南京城墙上,远望北方。他知道,燕王起兵的消息如同野火,必将迅速蔓延全国。作为一名武将,他比谁都清楚这场内战将给百姓带来何等灾难。
“徐将军可是在担忧战事?”常桂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递上一壶热茶:“这是我特制的安神茶,可暂缓疲劳。”徐飞虎接过茶壶,长叹一声:“我是在想,权力二字,当真如此迷人?竟让骨肉相残,百姓流离?”常桂花望向远处灯火:“人心难测,如同疾病,有时表面看似简单,内里却错综复杂。”
二人正交谈间,突然城下传来急促马蹄声。一名浑身是血的信使跌下马来:“急报!燕军已破徐州,直逼扬州!”徐飞虎急忙下城,接过军报。信使气若游丝:“燕军中有北元骑兵...还有...红丸...”话未说完,已然气绝。常桂花检查信使尸体,在其颈后发现一个狼头刺青,与乱葬岗太监尸身如出一辙。
“看来红丸之案与北元有关,而燕王...”徐飞虎话音未落,突然箭如雨下。数十名黑衣人从暗处杀出,为首者狞笑:“徐飞虎,今夜就是你的死期!”徐飞虎拔剑应战,剑光如虹。常桂花从药囊中取出毒粉,助阵杀敌。激战中,徐飞虎瞥见对方刀法中的北元痕迹,心中疑云更甚。
击退刺客后,徐飞虎对常桂花道:“此事已非简单宫斗,恐涉及国战。我需立即面圣,你且去查清红丸与北元关联。”常桂花点头:“万事小心。”二人分头行动,身影没入金陵城的夜色中。城墙上的火把在风中摇曳,映照着这座千年古都未知的命运。
此刻的南京城,表面上依旧平静,但暗流汹涌。权谋与武力、忠诚与背叛、真相与谎言,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交织。徐飞虎与常桂花都不知道,他们已然卷入一场改变历史走向的巨大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