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微张,那双美丽的杏仁眼里,瞬间भर满了震惊、慌乱,和一丝我无法读懂的恐惧。
她认出我了。
尽管我们从未在现实中见过面,但我的照片,她手机里有几十张。从证件照到生活照,从搞怪的表情包到耍帅的**,我毫无保留地全都发给了她。
而我,也在这一刻,从她惊慌失措的眼神里,得到了最终的,也是最残忍的确认。
我的世界,在这一秒,彻底崩塌了。
“妈,你看什么呢?”赵昊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了我,“哦,这是我室友,林风。林风,这是我妈。”
他大大咧咧地介绍着,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诡异的沉默和我们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流。
苏晚迅速地别开视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不安地颤抖着。
“阿……阿姨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你……你好。”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愣着干嘛,走啊。”赵昊拉着苏晚的胳膊,另一只手不耐烦地向我挥了挥,“跟上啊。”
我迈开僵硬的双腿,机械地跟在他们身后。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不过短短几百米的距离,我却感觉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胶着在苏晚的背影上。那曾经在我想象中无比美好的身影,此刻却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她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包带,似乎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赵昊则像只开屏的孔雀,喋喋不休地炫耀着。
“妈,你看,那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亚洲最大单体图书馆!”
“那边是体育馆,下个月有明星来开演唱会!”
“对了妈,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苏晚只是心不在焉地“嗯”着,偶尔抬头,会通过路边商店的玻璃橱窗,和我投过去的目光,仓皇地撞在一起,然后又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移开。
我们三个人,形成了一种极其诡怪的组合。
儿子在兴高采烈地炫耀,母亲在心神不宁地敷衍,而儿子的室友,则像个幽灵一样,默默地跟在后面,承受着一场凌迟。
家长会设在阶梯教室。
我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家长和学生。
赵昊找了中间的位置坐下,理所当然地让苏晚坐在他和过道之间,而我,则只能坐在他的另一边。
我和她之间,隔着一个赵昊。
这个距离,既是物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赵昊,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我们之间,提醒着我这个残酷而荒诞的现实。
辅导员在讲台上说着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了斜前方的那个女人身上。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无人区玫瑰”的香气,能看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根,能听到她因为不安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这些曾经让我心驰神往的细节,此刻却像一把把小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点开了和“晚晚”的聊天框。
我打了一行字:【为什么?】
想了想,又删掉。
又打了一行:【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还是删掉。
最后,我只打了一个字:【你。】
然后点击了发送。
几乎是同时,我看到苏晚的身子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
她没有看手机,但她知道是我。
我的心,又痛又快意。
痛的是我自己,快意的是,我终于不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这场酷刑,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承受。
她也应该尝尝这种滋味。
家长会冗长而乏味。
赵昊听得不耐烦,开始玩起了手机。他点开王者荣耀,一边打一边小声骂骂咧咧。
“操,这辅助会不会玩啊?”
“打野你在梦游吗?”
苏晚似乎也被他的声音惊扰,微微侧过头,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恰好,她的目光,又一次和我的对上了。
这一次,她没有躲。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歉意,有哀求,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深的疲惫和悲伤。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软。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还是“晚晚”发来的消息。
【我们能,谈谈吗?】
【不要在网上,当面谈。】
【等家长会结束,在学校南门的咖啡馆。求你。】
最后两个字,是“求你”。
那个在游戏里,会因为一件新装备而开心得大呼小叫的“晚晚”,那个在聊天时,会因为我说了一句情话而害羞半天的“晚晚”,那个我以为天真烂漫,不识人间愁苦的“晚晚”。
她现在,在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求我。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又酸又胀。
好。
我倒要看看,你能谈出什么花来。
我倒要听听,你这个弥天大谎,要怎么收场。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手上却不受控制地,回了一个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