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当苏闲闲第三次试图“进献”不同口味的零食(这次是五香豆干)时,白子画连眼睛都没睁,只是周身霜华在她靠近时自动变得更具“排他性”一些,让她识趣地缩回了手,但也没有其他惩罚。
苏闲闲将此理解为:靠山默许了她的“殿内摆设”可以自带零食系统。很好,生存质量稳步提升。
就在她几乎要习惯这种“冰块脸尊上”与“沙雕摆烂女弟子”的诡异共存模式时,平静被打破了。
这日天气似乎比往常更清朗一些(绝情殿上空的云雾永远寡淡,但光线的确明亮了几分)。苏闲闲正蜷在她专属的、从静室搬来的蒲团上(寒玉榻实在太冷,她强烈要求换的),对着窗棂透进的一缕光,研究一根鸟羽——不知哪只不长眼的仙禽飞过绝情殿结界边缘掉落的。
忽然,书房外传来一阵轻盈却规律的脚步声,不同于仙使那种刻板的节奏,也不同于苏闲闲自己鬼鬼祟祟或大大咧咧的动静。
那脚步声停在书房门外,一个清脆悦耳,带着几分少女怯怯又期待的声音响起:
“弟子花千骨,奉世尊之命,前来送还上月借阅的《九州风物志》札记。”
苏闲闲捏着鸟羽的手指,微微一僵。
花千骨。
原著女主,白子画命定的生死劫,纯粹、善良、坚韧,拥有洪荒之力而不自知,最终爱得毁天灭地、虐身虐心的那个花千骨。
她来了。
情节……或者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吗?
苏闲闲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往角落里又塞了塞,尽量减少存在感。内心却已经炸开了锅:【小骨!活的!近距离观察女主角!不过她现在是来送书的?哦对,原著里她好像经常来绝情殿请教或者送东西……等等!那我现在算什么?霸占了师父(伪)的诡异女弟子?她会不会觉得我是狐狸精?啊呸!我对冰块脸只有对金大腿的纯洁敬仰!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呃,偶尔的颜值欣赏不算。】
就在她内心戏泛滥成灾时,白子画清冷的声音传来:“进来。”
花千骨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卷明显厚重许多的玉简,低着头走了进来。她穿着普通内门弟子的服饰,不如霓漫天那般华贵,却更显清新灵动,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和一丝隐藏极深的孺慕。
她将玉简轻轻放在书案空处,退后两步,规规矩矩地行礼:“尊上,札记已送回。世尊说,若尊上无其他吩咐,弟子便告退了。”
她的声音很轻,姿态恭敬。
但苏闲闲的“雷达”却在疯狂作响。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直觉。作为知晓情节(部分)的穿越者,她太清楚花千骨对白子画那深沉如海、最终席卷一切的感情了。哪怕此刻的花千骨可能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但那颗种子早已埋下。
果然,花千骨行礼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极其快速、不着痕迹地,扫过了苏闲闲所在的角落。
那目光里有好奇,有疑惑,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紧张。
白子画的目光落在玉简上,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花千骨却没有立刻离开。她似乎踌躇了一下,双手微微绞着衣角,声音更轻了一些,带着点试探:“尊上……这位师姐是……新来的侍殿弟子吗?以前未曾见过。”
来了来了!苏闲闲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内心OS:【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只是个临时扣押的嫌疑犯兼殿内摆设!】
白子画抬起眼,冰蓝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向花千骨,又似有若无地掠过角落里那团明显紧绷起来的气息。
“暂居于此。”他言简意赅,没有解释,也没有介绍。
但这个答案显然不足以满足花千骨的好奇,或者说,触动了她某种潜意识里的关注。她忍不住又悄悄看了一眼苏闲闲,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
苏闲闲赶紧挤出一个自认为最人畜无害、绝对算不上“狐狸精”的憨笑,点了点头。
花千骨也回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但眼神里的探究并未完全散去。她内心闪过几个模糊的念头,虽然白子画并未刻意去“听”,但那过于鲜明的心念波动,还是如同水纹般自然扩散开来,被他感知到——
【这位师姐……看起来和尊上不太一样。她能一直待在绝情殿吗?尊上好像……没有立刻让她离开的意思?】
那心念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主人都未必清醒意识到的失落和比较。
白子画眉心的冷意,几不可察地深了一分。并非针对花千骨,而是对那熟悉的、带有“命运牵引”色彩的、炽热又纯粹的心念感到一种本能的疏离与警惕。这种心念,他曾在许多人身上感知到过前奏,最终往往指向纠缠、劫难与毁灭。这是他修绝情道、近天道后,对自身“劫数”的一种冥冥感应。
而几乎是同时,角落里那股紧绷的气息,也传来清晰的心念波动,与花千骨的形成了鲜明到刺眼的对比——
【小骨真人比剧里还可爱……眼睛真亮,一看就是好孩子。不过……原著里跟着她好像很容易倒霉?不是受伤就是被误会,最后还搞得那么惨……算了算了,珍爱生命,远离主线。还是抱紧尊上金大腿安全,虽然冷了点儿,但权限高啊!至少目前看来,待在他身边除了伙食差、有点冷,还没遇到生命危险。今天也是祈祷冰块脸别被小骨那熊熊燃烧的师徒(未来)虐恋小火苗暖化、然后乖乖去应劫的一天!拜托了尊上,坚持住你的冰山美学!】
白子画执笔的手指,微微一顿。
应劫?
生死劫?
她果然知道些什么。这种认知并非来自推演或窥探天机,而是一种古怪的、笃定的“知晓”。
更让他心中那面冰镜泛起微澜的,是她心念的底色。
花千骨的心念,是清澈的溪流,底下却涌动着炽热而危险的潜流,带着命运的烙印,指向他,也指向未知的毁灭。
而苏闲闲的心念……是一片混沌的暖光。没有清晰的脉络,没有深沉的情感指向,充斥着各种无厘头的联想、对安全的务实考量、对美食的执着,以及一种……将他视为“安全屋”、“权限高的靠山”的、近乎赖皮的依赖。她担忧他“应劫”,出发点竟然不是嫉妒、不是占有,而是“危险”、“麻烦”、“不如现在这样安全省心”。
一种极其利己、却又奇异地……不含恶意的纯粹。
甚至,那“祈祷”里,还带着点对他“冰山美学”的奇怪维护?
白子画忽然觉得,自己千年修行所构筑的、用以理解与衡量世情的标尺,在这个名叫苏闲闲的“变数”面前,有些失灵。
他放下笔,看向依旧恭敬站立、眼神却忍不住飘向苏闲闲的花千骨,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还有事?”
花千骨恍然惊醒,脸一红,连忙低下头:“没、没事了。弟子告退。”她匆匆行礼,转身退了出去,只是离开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书房角落。
苏闲闲保持着憨笑,直到花千骨的脚步声远去,才长长舒了口气,垮下肩膀。【呼……女主角气场果然不一样,虽然很可爱,但压力好大。她刚才是不是脑补了一万字我和尊上的爱恨情仇(并没有)?】
她偷偷抬眼,瞄向书案后的白子画。
他依旧端坐着,侧脸在窗外透入的天光下如同冰玉雕刻,没有任何表情。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闲闲觉得,他周身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寒气,似乎比花千骨进来之前,更沉凝了一些?不是针对她的那种冷,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内敛的……孤寂?
就在这时,白子画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苏闲闲耳中:
“《长留仙规》第三章,戒律篇,抄写十遍。明日此时交予我。”
苏闲闲:“……啊?”
她懵了。怎么突然就罚抄了?她今天除了在内心疯狂吐槽,什么也没干啊!难道是因为她刚才腹诽女主角被“听”到了?不至于吧!
“尊上……”她试图挣扎,“弟子……手酸?”这个借口拙劣得她自己都不信。
白子画目光扫过她刚才还在玩鸟羽的手,语气平淡无波:“二十遍。”
苏闲闲瞬间闭嘴,苦着脸应道:“……是,尊上。”内心已经哭成海:【暴君!独裁!冰块脸小心眼!我就知道读心术不是什么好东西!呜呜呜我的爪子……】
她蔫头耷脑地爬起来,去找笔墨纸砚(绝情殿居然还真有这些凡物,可能是给偶尔需要记录东西的仙使准备的)。
书房里只剩下笔墨摩擦纸面的沙沙声,以及苏闲闲心里连绵不绝的、哀怨又不敢大声哔哔的碎碎念。
白子画重新拿起一卷玉简,却许久未动。
他的神识如无形的水银,铺满整个绝情殿,自然也将角落里那个一边抄写一边龇牙咧嘴、心里骂骂咧咧却又认命乖乖动笔的身影笼罩其中。
那哀怨的心念,吵闹,却奇异地……不让人厌烦。
反而像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带着体温的噪音,驱散着这殿宇千年不变的、绝对的死寂。
他想起花千骨那清澈眼底下的潜流,想起苏闲闲那混沌暖光里的“避险”逻辑。
一个牵引命运,炽热而危险。
一个……只想在他这冰冷的“安全屋”里,苟着,吃零食。
白子画冰封般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波动。
他忽然,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手指。
一缕细微的、近乎无形的仙力流出,悄无声息地绕过书案,来到苏闲闲抄写的案几旁。
那盏因为殿内光线流转而稍显暗淡的青铜灯盏,灯芯上的火苗,倏地明亮、稳定了几分,将苏闲闲面前的纸卷照得清清楚楚,连纸纤维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正抄得眼晕的苏闲闲一愣,抬头看了看灯,又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没风啊?灯怎么自己变亮了?
她挠挠头,没多想,只觉得光线好了,抄起来好像没那么费眼了,于是继续埋头苦干,心里的哀怨也稍微淡了一点点:【嗯,灯光不错,算你有点良心,冰块脸。】
白子画收回手指,视线重新落回玉简上。
只是那玉简上的字,似乎比刚才,更容易看进去了一些。
窗外,长留山的云雾缓缓流淌,静谧无声。
绝情殿内,一人在明处端坐如冰雕,一人在角落抄书如鹌鹑。
只有一盏悄然明亮的灯,和某人心中那些毫无仙家体统、却鲜活无比的碎碎念,在冰冷与寂静中,交织出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的暖意。
白子画那如古井无波的心湖深处,因那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念对比,悄然荡开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他对自己解释道:不过是因为这“变数”的心念过于奇特,干扰了殿内清静,略施小惩,并确保惩罚过程顺利,以免留下未完琐事,扰人视线。
仅此而已。
至于为何会注意到灯光是否足够明亮,为何会下意识地确保惩罚的“效率”……这些细微末节,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入了他未曾审视的潜意识之中。
自我攻略的第一步,往往始于一个不被承认的、微小的破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