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瓷烙痕大婚第三日的晨光像淬了毒的薄刃,冷冷割在将军府描金绘彩的廊柱上。
我穿着那件水红色软烟罗裁成的旧衣,裙摆处用银线绣着层层叠叠的桃花。衣料是顶好的,
只是颜色略褪了些,带着旧日主人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梅香,
此刻却像冰冷的蛇皮紧紧裹住我的身体。我垂首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头顶是裴铮山岳般压迫的阴影。“你也配?”他低沉的声音裹着雷霆将至的怒意,
每一个字都砸得人耳膜生疼。尚未反应过来,领口便传来刺耳的裂帛声!
那只握惯长枪、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蛮横力道,狠狠撕开了襟口!
“嘶啦——”脆弱的衣帛应声而裂,露出颈下一片莹白肌肤。几乎同时,
一股尖锐的剧痛自锁骨处炸开!是方才他盛怒拂落的茶盏碎片,
一片薄如柳叶、边缘锋利的青瓷,此刻正深深嵌入皮肉!温热的血珠瞬间涌出,
争先恐后地滚落,洇进领口撕裂处那繁复的桃花暗纹里。银线绣成的花瓣贪婪地吮吸着殷红,
一朵朵惨白的桃花,顷刻间被染成了妖异的血桃,在我破碎的衣襟上灼灼盛放。
裴铮的呼吸粗重,眼底的厌恶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狠狠剐着我的脸:“东施效颦,
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脱下来!”他盯着那片被血染透的桃花,仿佛那是什么玷污神明的秽物,
声音里的憎恶浓得化不开。---毒莲绽蕊(伪善)“将军息怒!
”一声娇柔的惊呼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与心疼。苏婉清,
我那本该嫁入书斋、此刻却一身华服站在将军身侧的“好姐姐”,提着裙摆急急上前。
她掩着唇,一双秋水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晶莹的泪,欲落未落,楚楚堪怜。她伸出手,
似乎想扶我,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我染血的衣襟时倏地收回,仿佛怕沾上什么不洁之物,
只虚虚地停在半空。“妹妹她……”她转向裴铮,声音哽咽,像被风吹得颤抖的柳枝,
“她只是……太爱慕将军您了呀!”泪珠终于滚落,顺着光洁的脸颊滑下,
端的是梨花带雨,情真意切,“她年纪小,不懂事,见将军念着旧情留着我的旧物,
便……便生了痴念,想学我的样子讨将军欢心罢了。将军您……您就看在她一片痴心的份上,
饶她这次吧?”字字句句,情意拳拳。可当她微微侧身,借着拭泪的帕子遮掩,
那投向我的、从泪光后透出的一丝目光——冰冷,尖锐,
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得逞的快意——却像淬了毒的银针,
精准无比地扎进我心底最痛的地方。她不是在劝,她是在火上浇油,用最柔软的语调,
将我钉死在“痴心妄想”、“拙劣模仿”的耻辱柱上。
裴铮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因她这番话而略微松动,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惜与愧疚。
他握住苏婉清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婉清,你总是这般心善。
可这等不知廉耻、肖想不属于自己东西的人,不值得你为她求情。
”---镇石惊心(反杀)心口的寒冰蔓延至四肢百骸,锁骨的伤口却传来阵阵灼烫。
我迎着裴铮那毫不掩饰的、看秽物般的厌恶目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很轻,
却突兀地撕破了暖阁里虚伪的悲情气氛。我甚至没有去看那对璧人瞬间错愕的神情。
染了血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轻轻抚上自己锁骨处仍在渗血的伤口。
温热的血沾湿了指腹,带来黏腻的触感。我的目光掠过裴铮,
最终定格在苏婉清那张精心描画的、此刻因惊疑而微微僵住的芙蓉面上。“姐姐说笑了。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她刻意压制的抽泣声。指尖离开伤口,
带起一丝细微的刺痛,那抹殷红在白皙的指尖显得格外刺目。“痴心?”我重复着这个词,
唇角的笑意加深,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比起这件姐姐穿旧了、染了血的衣裳……”我顿了顿,
视线牢牢锁住苏婉清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缓慢,
打磨、送到我妆奁里的那块‘贺礼’——那块青幽幽、沉甸甸、刻着‘福寿安宁’的镇墓石,
更合妹妹的心意呢。”“轰——!”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暖阁炸响!
苏婉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最上等的宣纸还要惨白!
那汪盈盈的泪水再也蓄不住,不是因为悲悯,而是因为极致的惊恐!
她掩唇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精心修剪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瞳孔骤然放大,
里面清晰的倒映着我冰冷带笑的脸,以及……被彻底撕破的、血淋淋的真相!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若非裴铮下意识地扶住她,几乎要软倒在地。而裴铮,
他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厌恶瞬间冻结,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与骤然升起的、风暴般的疑虑!他猛地转头,
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盯在苏婉清失魂落魄的脸上!“镇墓石?”裴铮的声音沉得可怕,
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婉清,怎么回事?什么镇墓石?
”暖阁内死寂无声。只有我锁骨伤口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金砖地上,
发出轻微却惊心动魄的“嗒、嗒”声。那件破碎的、染血的桃花旧衣还挂在我身上,
却再无人关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婉清惨白如鬼的脸上,
聚焦在那块被轻描淡写揭开的、象征着活人殉葬的恐怖青石之上。苏婉清嘴唇哆嗦着,
眼神慌乱地躲闪,
试图抓住裴铮的衣袖:“铮哥哥……不是的……你听我解释……妹妹她、她定是怨我,
在胡说……”---石上血咒(深渊)裴铮的手并未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回握她。
那只曾为她拂去落花、描摹眉黛的手,此刻僵硬地垂在身侧,五指缓缓收拢,
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森白。他深褐色的瞳孔里,风暴在无声地酝酿、旋转,
昔日看向苏婉清时如春水般的柔情被寸寸冻结、碎裂,
最终沉淀为一种审视猎物的、令人胆寒的锐利。“解释?”他声音不高,
却压得苏婉清几乎喘不过气,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那块石头,此刻在何处?
”我抚着流血的锁骨,指尖的黏腻温热提醒着我生命的流逝与这场交易的残酷。
迎着裴铮投来的、复杂难辨的目光(那里面混杂着震惊、怀疑,
甚至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我轻轻笑了,声音带着失血后的微哑,
却异常清晰:“就在妹妹的妆奁最底层。青石为底,朱砂填字,‘福寿安宁’……哦,对了,
”我微微歪头,状似天真地补充,目光却如淬毒的针,刺向摇摇欲坠的苏婉清,
“姐姐当时还说,这石头须得用至亲之血开光,方能保我‘嫁入将军府,一世安稳’。所以,
送石那日,姐姐可是亲自用金簪,刺破了指尖呢……”“你住口!”苏婉清终于崩溃,
尖利的声音划破凝滞的空气,精心维持的温婉假面彻底碎裂,只剩下扭曲的惊惶和怨毒。
裴铮脸色铁青,甚至没看他视若珍宝的“婉清”一眼,厉声喝道:“来人!去西厢房,
把少夫人妆奁取来!立刻!”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暖阁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婉清瘫软在锦凳上,面无人色,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精心梳就的发髻散落几缕,
贴在汗湿的额角,狼狈不堪。她不敢看裴铮,更不敢看我,
眼神空洞地盯着地上那几滴渐渐凝固的暗红血渍,仿佛那是她自己命运的谶言。
我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半幅残破的衣襟。身体很冷,心却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烙铁,
嗤嗤作响,蒸腾着最后的热气与决绝。我缓缓抬起沾血的手,
指向苏婉清腰间悬挂的、一枚不起眼的青玉小印——那是苏家内库的私印。“姐姐,
”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苏婉清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颤,“那块石头,
是城南‘永寿斋’老匠人张驼子亲手凿的吧?你付他封口钱的那五十两官银……上面,
可还沾着你印泥的松烟香呢。”裴铮的目光,随着我的手指,如冰冷的铁锁,
死死扣在了那枚青玉小印上。苏婉清触电般一把捂住腰间,指节用力到青白,
仿佛那枚小印烫手。时间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像钝刀子割肉。终于,
亲卫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如同敲响丧钟。
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被恭敬而肃穆地捧到裴铮面前。盒盖掀开。
一块尺余长、半尺宽的青黑色镇墓石赫然躺在猩红丝绒衬底上!石质粗粝冰冷,
透着地下三尺的阴寒。石面中央,四个殷红如血的朱砂大字“福寿安宁”狰狞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