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叫李明,高二学生,成绩一般,长相普通,
扔人堆里找不着那种。我有个毛病,一紧张就完蛋。不是那种手心出汗、说话结巴的紧张。
是更离谱的那种。第一次发生是在高一期中考试。数学卷子发下来,我一看最后那道大题,
脑子嗡的一声。那种感觉来了,胃里翻江倒海,手心冰凉。然后眼前一黑。再睁眼时,
我发现世界变得又高又远。课桌像摩天大楼,同学们都成了巨人。我低头看自己,
只有几片绿叶子。我变成教室窗台上那盆绿萝了。真的绿萝。根系扎在土里,动也不能动。
而我的身体,还好好坐在座位上,拿着笔,一脸呆滞。我当时就懵了。灵魂出窍见过,
变成盆栽的谁见过?最可怕的是,我的身体开始自己动起来了。它放下笔,站起来,
走到窗台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绿萝的叶子。就是我现在的叶子。全班都看着“我”。
老师推了推眼镜,“李明,你干什么?”我的身体不说话,只是专注地戳着绿萝。
然后它转过头,对着数学老师,清晰地说了一句:“需要浇水。”声音是我的声音,
但语调完全陌生。平稳,冷静,甚至有点理所当然。全班爆笑。数学老师气得脸都绿了,
“回座位上去!”我的身体乖乖回去了,坐下,继续考试。而我,作为一盆绿萝,
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这一切。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确实有点干渴。过了大概十分钟,
那种紧张感慢慢消退。眼前又是一黑,再睁眼时,我回到了自己身体里。手里还握着笔,
卷子上一个字没写。同桌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瞅我,“你刚才发什么疯?”我张了张嘴,
什么也说不出来。转头看那盆绿萝,它静静地待在窗台上,叶子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我知道,不是。那次考试我当然是完蛋了。更完蛋的是,
我多了个外号,“浇水哥”。我试过告诉爸妈。我妈摸我额头,“没发烧啊?
”我爸拍拍我肩膀,“学习压力别太大,周末带你去吃火锅。”没人信。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经过几次“意外”,我慢慢摸出点规律。首先,只有极度紧张时才会触发。其次,
变成盆栽的时间不长,大概十分钟左右。最后,也是最诡异的,
我的身体在这段时间里会被盆栽“附身”,做出一些难以预料的事。而它最喜欢干的,
就是指出各种植物需求。“缺水。”“需要光照。”“土壤pH值偏高。”用我的嘴说出来。
为了避免这种社会性死亡,我开始了艰苦的抗紧张训练。深呼吸,正面思考,
自我暗示……甚至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这是考前焦虑,开了点药。药屁用没有。
真正有用的,是避开教室里的植物。只要离得够远,就算紧张到晕过去,也不会发生互换。
所以我们班的同学都很疑惑,为什么我死都不肯坐靠窗的位置。
为什么我对教室里的盆栽流露出一种深刻的恐惧。他们不懂。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过了一年多。直到高二下学期,转来了一个新同学。林小雨。
她坐在我斜前方。头发扎成马尾,脖子后面有一颗小痣。她转头借橡皮时,
我看见了她的眼睛,明亮得像含着一汪水。就那一眼,我完了。我恋爱了。暗恋。
这本来没什么。青春期嘛,谁还没个喜欢的人。问题在于,林小雨是生物课代表,
超级植物爱好者。我们班的盆栽,全是她负责照料。每天下午放学后,她会留下来,
挨个给植物浇水、施肥、修剪枝叶。她做这些事时特别认真,侧脸在夕阳下好看得不像话。
我经常假装写作业,偷偷看她。看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叶片,看她把脸凑近花朵闻香味,
看她对着多肉植物小声说话,好像它们能听懂似的。要命的是,
她很快就发现了我这个“植物规避者”。有一天她走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李明,
”她说,“我发现你从来不去窗边。”我头皮发麻,“我、我紫外线过敏。”林小雨歪着头,
“可是阴天你也不过去。”我憋得脸通红。她笑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植物?”“不是!
”我脱口而出,“我特别喜欢!只是、只是……”“只是什么?”我说不出口。
难道说我一靠近就会变成它们中的一员?林小雨没追问,只是说:“那明天生物实践课,
你要不要和我一组?我们要给植物换盆。”我眼前一黑。生物实践课。小组作业。
和林小雨单独相处。每一个词都让我心跳加速。回家的路上,我腿都是软的。
我妈看我魂不守舍,又摸了摸我额头,“真没发烧?”那晚我没睡好。梦里全是盆栽。
巨大的、会走路的盆栽追着我跑,一边跑一边喊“需要浇水”。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去学校。
生物课被安排在下午最后一节。我整个白天都心神不宁,连最拿手的语文课都答非所问。
同桌戳戳我,“你咋了?脸白得跟鬼似的。”我摇摇头,说不出话。终于,下课铃响了。
生物老师拍拍手,“同学们,拿上工具,我们去温室!”我们学校有个小温室,
种着教学用的植物。林小雨走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走吧,李明。”我同手同脚地跟着她。
温室里又暖又湿,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各小组分散开,每组分到几盆需要换盆的植物。
林小雨递给我一盆小小的仙人掌,“先从简单的开始吧。”我盯着那盆仙人掌,
手心开始冒汗。不要紧张,我告诉自己,深呼吸。一、二、三……“你没事吧?
”林小雨担心地看着我,“手在抖哦。”我猛地把手缩回来,“没、没事!”完蛋了。
已经开始紧张了。林小雨拿起工具,“那我先示范一下。”她熟练地松土,
小心地把仙人掌取出来,检查根系,然后放进新盆里,填土,压实。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该你了。”她把另一盆推到我面前。是一株吊兰。我盯着那株吊兰,感觉胃开始抽搐。
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不要!不能在这里!不能当着林小雨的面!
我猛地站起来,“对不起我去趟厕所!”转身太急,绊到了洒水壶。我整个人向前扑去,
手下意识地乱抓,抓住了那盆吊兰。花盆摔在地上,碎了。土撒了一地。
吊兰的根暴露在空气中,微微颤动。全班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我。林小雨蹲下身,
小心地捧起吊兰,脸上写满了心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僵在原地,血液冲上头顶。
太糟糕了。我在喜欢的人面前搞砸了一切。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所有人都看着我这个笨蛋……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完了。眼前一黑。再睁眼时,
世界又变得巨大无比。我看到了自己的鞋——它们离我好远。
我变成了那株被摔在地上的吊兰。而我的身体,缓缓蹲了下来。
林小雨还捧着吊兰(也就是我),抬头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李明?
”我的身体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吊兰的叶子。然后它开口了,
用那种平稳冷静的语调:“根系轻微损伤,需要更换透气性更好的土壤。
建议使用泥炭土、珍珠岩和蛭石以2:1:1比例混合。”全班寂静。生物老师推了推眼镜,
“什么?”我的身体继续说着:“当前环境湿度不足60%,不利于恢复。
适宜湿度为70%-80%。另外,需要避免阳光直射三天。”林小雨的眼睛瞪大了。
她看着“我”,又看看手里的吊兰(我),嘴巴微微张着。“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小声问。我的身体站起来,走到温室角落,拿起一袋泥炭土,
又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珍珠岩和蛭石,按比例混合好。然后它拿来一个新花盆,
小心地把吊兰(我)栽进去,填土,轻轻压实。整个过程专业得不像话。最后,
我的身体对着林小雨,指了指温室里的湿度计,“现在湿度只有55%。”生物老师走过来,
脸上写满惊讶,“李明,你什么时候对植物这么有研究了?”我的身体不说话,
只是静静地站着。而我,作为一盆吊兰,根系被新土壤包裹着,感觉确实舒服多了。
甚至有点想伸展一下叶子——如果我能够的话。十分钟到了。眼前一黑,
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我正拿着一个喷壶,在给吊兰喷水。林小雨站在我面前,
眼睛亮得吓人。“李明,”她说,“你真是个天才!”全班同学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深藏不露啊!”“刚才太专业了!”“怎么学的教教我!”生物老师拍拍我的肩,“很好,
李明同学。这学期实践课成绩,我给你满分。”我懵了。完全懵了。从那天起,
我在学校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奇怪的浇水哥”变成了“植物天才”。
最要命的是,林小雨开始主动找我说话。“李明,你看看这盆兰花怎么了?”“李明,
施肥用什么比例好?”“李明,周末植物园有展览,要不要一起去?”每次她靠近,
我还是会紧张。但奇怪的是,自从那次温室事件后,我再也没有变成盆栽。
好像那种能力消失了一样。或者说,进化了。现在当我紧张时,
我会突然爆出一些植物学的专业知识。准确得如同教科书。“这是白粉病,需要喷洒硫磺粉。
”“浇水过多,根系已经开始腐烂。”“缺乏磷肥,建议补充骨粉。”每次说完,
我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林小雨总是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李明,你懂得真多!
”我不好意思告诉她,那些话根本不受我控制。更可怕的是,
我发现自己真的开始对植物产生兴趣了。我会不自觉地去图书馆借园艺书,
晚上看植物科普视频,甚至做梦都在认叶片形状。
好像那个“盆栽灵魂”留了一部分在我身体里。一个月后,学校宣布要举办园艺大赛。
林小雨立刻来找我组队。“我们一定会赢的!”她信心满满。我头皮发麻。
这意味着我们要花大量时间在一起。意味着我随时可能失控说出一些奇怪的植物知识。
但我拒绝不了她。我们决定种一株特别的风铃花。林小雨负责日常照料,
我负责......好吧,我负责在我失控时提供专业指导。每天放学后,
我们都在温室里待一会儿。给风铃花浇水、施肥、记录生长情况。林小雨经常哼着歌,
手指轻轻抚过叶片。有时她会跟我讲她的事,比如她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
有一整片山野可以奔跑。“那些树,那些花,它们从来不会judge你,”她说,
“你开心也好,难过也好,它们就在那里,安静地陪着你。”我点点头,心里有点酸涩。
要是我告诉她,我曾经就是那些“不会judge”的植物之一,她会信吗?
probablynot.风铃花长势很好,很快结出了花苞。林小雨开心得像个孩子,
“马上要开花了!”比赛前三天,她突然病了。重感冒,请假在家。“花就拜托你了,
”她在电话里声音沙哑,“特别是浇水,不能多也不能少。”我郑重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第一天,一切正常。第二天,也没问题。第三天,比赛日。我早早来到学校,
先去温室看我们的风铃花。然后我的心沉到了谷底。风铃花的状态很糟糕。叶片耷拉着,
花苞萎缩,土壤过于湿润,还带着一股怪味。有人动了我们的花。故意多浇了水,
可能还加了别的东西。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比赛一小时后开始,林小雨马上就要来了。
她期待了那么久......紧张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眼前开始发黑。
不行,不能现在,不能......太迟了。再睁眼时,我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盆栽。
但不是风铃花,而是旁边一株观叶植物。而我的身体,正蹲在风铃花前,仔细检查着。
温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包括几个参赛选手。大家都看着“我”。林小雨也来了,脸色苍白,
显然还没全好。她看到风铃花的样子,眼睛立刻红了。
“怎么会这样......”她声音哽咽。我的身体站起来,转向众人,
用那种熟悉的平稳语调开口:“故意过量浇水,并添加了洗碗液稀释液。导致土壤碱化,
根系受损。”人群中一阵骚动。“谁干的?”有人问。我的身体没有回答,
而是走到工作台前,开始调配溶液。“需要立即换土洗根。准备活性炭、腐叶土和河沙。
比例3:2:1。”林小雨愣愣地看着“我”。我的身体熟练地操作起来。
小心地把风铃花从盆中取出,冲洗根系,修剪掉腐烂部分,然后浸泡在调配好的溶液中。
整个过程只用了十分钟。正好是我“变身”的时限。眼前一黑,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手里正拿着修剪下来的烂根。林小雨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能救活吗?
”我看着手中的烂根,又看看经过紧急处理的风铃花,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现在pH值已经平衡,但花苞可能保不住了。需要重新催花。
”说完我愣住了。这次不是我失控说的,是我自己说的。基于真实的知识。
林小雨没注意到我的惊讶,只是松了口气,
“能活下来就好......”最后我们的风铃花没能开花,但救活了。我们没赢比赛,
但得到了一个“最佳抢救奖”。颁奖时,林小雨站在我旁边,小声说:“谢谢你,李明。
你真是个神奇的人。”我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放学后,她叫住我。“我知道是你干的,
”她说,“那些专业的知识,那些神奇的操作。”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发现了?
“你其实一直在偷偷学植物学,对吧?”她笑着说,“为了和我有共同话题。”我张了张嘴,
又闭上了。最终点了点头。总不能说我一紧张就会变成盆栽吧?从那天起,
我和林小雨越走越近。我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容易紧张了。即使紧张,
也不会突然爆出植物学知识。好像那种能力真的消失了。周末,她带我去她家的阳台。
那里种满了各种植物,像一个小型植物园。“这是我最宝贝的,”她指着一盆翠绿的植物,
“翡翠兰,很难养的。”我凑近看了看,“需要更多散射光。现在光照不足,
叶片颜色变浅了。”说完我愣了一下。这不是失控,是我自然而然说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