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晚了。
闹钟明明定了,却没响。
我冲到公司的时候,晨会已经开了十分钟。
主管站在会议室门口,看我的眼神就差把"不可靠"三个字写在脸上。
"林婉,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我低着头,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昨天你身体不舒服我没说什么,今天又迟到,你把公司当你家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看我。
我站在门口,手指攥紧包带,指节发白。
"进去吧,这次记过,下次直接扣奖金。"
我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旁边的同事小声说"你最近怎么了"。
我摇头,打开电脑,屏幕上是昨天晚上没做完的方案。
下午客户来公司对接,是个房地产项目的推广方案。
我准备了两个星期,做了三版设计,自认为没什么问题。
客户翻了两页就合上了文件夹。
"这个不行,完全抓不住我们的核心卖点。"
我整个人都懵了。
"您看这里,我们把地段优势和配套设施都..."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客户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肚子很大,说话的时候下巴上的肉一颤一颤。
主管赔着笑说"那我们再改改"。
客户站起来,说"改什么改,你们公司的水平就这样?早知道我找别家了"。
他走了。
会议室里剩下我和主管。
主管转过头看我,眼神冷得我头皮发麻。
"林婉,你知不知道这个单子多重要?"
我知道。
三百万的单子,做成了整个部门都有提成。
"你准备了两个星期就准备出这么个东西?"
我张嘴想解释,主管摆手。
"行了,这个月的奖金别想了,项目组的提成你也没份。"
我坐在会议室里,看着桌上那个被客户扔下的文件夹。
我花了十四天做的东西,他两分钟就否定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人事部的同事找我,说这个月原本定给我的升职名额给了别人。
是刚来三个月的那个新人。
她家里有关系,进公司第一天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我问为什么。
人事说"你最近表现不太好,领导觉得还需要再考察一下"。
我点头,说"我知道了"。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站在路边等车,手机响了。
是我妈。
我接起来,她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月能给家里打多少钱"。
不是问我过得好不好,不是问我工作顺不顺利。
是钱。
"妈,我最近有点..."
"你有什么有什么,你弟弟现在要用钱,你做姐姐的不帮一把?"
我闭上眼睛。
林峰,我弟弟,比我小三岁,今年二十二。
大学读了个三本,毕业两年没找到工作,天天在家打游戏。
我妈说他是在家休息。
"他要多少?"
"五千,他要去学个技术。"
我想笑。
上次说学技术,拿了八千块去报了个健身教练培训班,上了三天就不去了,说太累。
再上次说学技术,是要学开挖掘机,钱交了一万二,连培训基地的门都没进过。
"妈,我最近可能要请假回家一趟。"
"回来干什么?路费钱不如省下来给你弟弟。"
我手机差点摔出去。
"我想回去看看爷爷。"
"看什么看,人都死了一年了,清明你也没回来上坟,现在想起来了?亲戚都在背后说你不孝。"
我深吸一口气。
清明我没回去,因为请不了假。
公司那个时候正在做季度总结,所有人都不准请假。
"妈,爷爷临终前让我给后山的白蛇上香,你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那是迷信,你别听老人家胡说。"
她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对了,后山那块地你爸和你弟商量好了,要推平了建养殖场。"
我整个人僵住。
"什么养殖场?"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那块地是你爷爷留下的,现在归你爸管。"
"不能动后山。"
我脱口而出,声音比我想象中大。
路边有人往这边看。
"你说什么?"
我妈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说不能动后山,爷爷说过那里..."
"你一个女儿,家里的事轮得到你管?"
我听见电话那头有人说话,是我爸的声音。
"让她少管闲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想管家里的事?"
我妈笑了。
冷冷的笑。
"听见没?你爸说了,这事不用你管,钱记得按时打回来就行。"
她挂了电话。
我站在路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黑了。
公交车来了又走,我没动。
脑子里乱成一团。
后山不能动。
爷爷说的。
他临终前最后的嘱托。
可是我爸要推平了建养殖场。
为了我那个啃老的弟弟。
为了钱。
我抬头看天,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飞机的尾灯拖着红光划过。
我突然很想回村里。
想回到那个有星星、有虫鸣、有爷爷坐在门口抽旱烟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又做梦了。
梦里是爷爷。
他站在后山上,背对着我,头发在风里飘。
我叫他,他不回头。
我跑过去,他突然转身。
脸是腐烂的。
眼眶里空荡荡,嘴巴张着,里面爬出一条白蛇。
蛇游到我脚边,昂起头。
"你害了全家人。"
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