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当日,我和苏含月被人调换花轿,顾晏清没能娶到心上人,恨了我三年。顾家**后,
他立即递上和离书。出府那天,嬷嬷盯着我,生怕我带走府中一针一线。
“你当初耍心机坏了世子爷和苏大**的姻缘,如今又白享了三年福,真是便宜你了。
”我手下微顿,她似乎忘了侯府众人落难,幽居柳水巷时,是靠我一身医术养活了一大家子。
不过,连主子都不记得了,更何况是奴婢呢。我拿起包袱,将几件薄衣、几本医书装了进去,
跨出府门前,转身看向嬷嬷:”烦请转告顾晏清,恩怨已了,我苏沅与他此生不复相见。
”可不过半载,我便看见清冷出尘的顾世子一身狼狈的出现在我眼前。
1.早料到顾晏清会同我和离,却不想来的这样急。太监刚宣读完顾侯爷的赦免诏书,
顾晏清就迫不及待地递上了和离书,笔墨已经干涸,想来是早就准备好的。“苏沅,
你知道我有多期待这天吗?”清冷的嗓音响起,将我从怔愣中拉了出来。我轻笑着,
怎么会不知呢,他夙兴夜寐不就是为了尽早摆脱我吗。顾晏清既舍不得苏含月跟着他吃苦,
又想名正言顺的拥有她,三年里隐忍蛰伏,只等着扬眉吐气的这天。
“那就让一切拨乱反正吧。”许是怕我迟疑,顾晏清将和离书往我这推了推,眉眼峻冷。
我接过,垂着头,却看不进一个字,反复咀嚼着他说的”拨乱反正”。三年前,
父亲与我和苏含月同时定下亲事,她嫁青梅竹马的顾晏清,我嫁状元郎傅云峥。可成亲当日,
我们的花轿却被人调换,直到揭开盖头那刻才发现一切都错了。顾晏清怒不可遏,
拉扯着我去太傅府换人,可还未出府门,御林军就已经把荣平侯府围了起来,
顾侯爷当晚下了大狱,顾家众人也被迁出侯府,顾晏清怕连累苏含月,放弃退亲,
将错就错同我成了夫妻。侯府女眷养尊处优惯了,突遭变故,一时慌了神,我换下繁重嫁衣,
带着众人来到柳水巷租了间民宅。侯府财产被抄没,只剩下我的一点嫁妆,
父母偏心由来已久,嫁妆少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我明明和苏含月换了花轿,
可嫁妆却不是她的。尽管侯府已经遣散了不少仆役,我的嫁妆还是没能支撑多久,
顾晏清早出晚归,顾夫人下令不许拿这点小事去烦他,不得已,我只能捡起医术为人看诊,
不拘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顾夫人嫌我抛头露面坠了侯府体面,从不肯给我好脸色,
就连顾晏清听说了也紧锁着眉头,可人都要饿死了,哪还顾得上这些。翻案之路难上又难,
罪臣之子的身份使得顾晏清处处碰壁,就在他快要放弃之际,
听说苏含月在成亲当晚发现嫁错人后立即退了亲,他感念苏含月情意深重,
更认定我心怀叵测,哪怕我把他一家老小照顾的很好,也只得到一句佛口蛇心。
他拼着一口气,想早日摆脱我,如今他做到了。顾晏清眉头微蹙,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从齿间挤出几个字:”苏沅,不签合离书,就只有休书了!”我轻扯唇角,
提笔落下名字的那刻,他眼底的欣喜再也抑制不住,
忽的想到那年顾晏清身骑白马将我从匪徒手里救下来的场景,时移世易,我们恩怨两清。
2.我拎着包袱走在朱雀街上,就同六年前来寻亲的当日。我自小同阿爹生活在淮水之岸,
阿爹是一方游医,四处出诊,我们的日子本来安静祥和,但黄河夺淮入海,毁了这一切,
阿爹临死前让我带着信物上京寻亲,我跌跌撞撞来到京城,
就像现在这样站在太傅府门前被人打量着。母亲正在送顾夫人出门,两人看见我均怔住了,
还是顾夫人率先反应过来,一甩衣袖,嗤笑着:”苏夫人,这孩子还是养在跟前的可心,
眼前这位比起含月可是差远了,我今天说的你好好思量。”荣平侯府圣眷正浓,
母亲也不敢反驳,只能陪着笑脸,顾夫人离开后,她立即冷下脸。“和离的事情,我已知晓,
苏家断没有和离女归家的先例,你且在门前站着吧。”和离女不能归家,
但退亲女却能安然无恙。为保颜面,苏家对外宣称是苏含月退了傅云峥的亲事,
可实际上却是傅云峥提的,他站在当朝太傅面前,挺直脊梁,不卑不亢,
哪怕被以前途威胁仍坚持退婚。那时他们对苏含月只有心疼,甚至为了给苏含月出气,
把本要入翰林的傅云峥调离了京城。所以,我很早便知道我不被苏家人所喜,
正如我来认亲时,他们没有欣喜与激动,只有无措,因为苏家已经有了苏含月,
那个事事完美的京中第一贵女,哪怕她并非亲生,也舍不得让她伤心,
只对外宣称我是在外养病的苏家二**。没过多久,苏家众人已经决定好了我的去留。
3.这是我第二次进祠堂,第一次来是上族谱,这一次是除名。苏父坐在上首,
沉着眼打量跪在下方的我,官场沉浮多年,他不怒自威,就连说出的话都如此令人胆寒。
“当年你私自调换花轿,顾世子不曾计较,容了你三年,
可我作为父亲却不能允许苏家出现如你这般败德辱行之人!”“如今族中已定,
将你族谱除名,逐出京城!”我冷然,缓缓从地上站起,嗤笑着。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顾晏清心悦苏含月,可我过去三年里晨昏定醒、持家有方,同我和离后,恍然迎娶苏含月,
只会被世人认定他顾晏清是背义忘恩的伪君子。所以他们需要我德行有亏、背负骂名,
好成全他们的仁义高洁。“父亲难道真觉得凭我一己之力能在您眼皮子底下换了花轿吗?
”“即使我能换了花轿,但抬嫁妆的人可是您的,又为什么嫁妆也换了呢。
”“究竟是我换的,还是父亲早就听到顾家落难的消息,为了护住苏含月,摆了我一道。
”苏父捋了捋胡须,目露精光:”你的确很聪明,可那又如何呢?”“在京城,
一个被家族除名的女子,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哪怕我让你突然暴毙,又有谁会追究。
”“苏沅,我留给你的路已经很仁慈了,别不识好歹。
”即使我一直知道苏父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可还是被**到了,
喃喃着:”我究竟……是不是您的孩子?”苏父手指微顿,眸光闪了闪,
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走吧,京城……不要回来了。”三言两语定了我的结局。
阿爹曾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他测人生死,泄露天机,无妻无子,是他的因果,
如果无父无母无家是我的果,可因呢?我的因是什么?春雨淅淅,母亲在回廊处看着我,
命丫鬟递给我一把伞,眼底的愧疚一闪而过。4.我抚了抚包袱,它随我在苏家和顾家辗转,
已经磨出了不少毛边。走出苏府,雨势未停,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顾晏清跳下马车,
小心翼翼扶出一人,是苏含月。才和离第一日,他就已经等不及来见她了吗。雨伞倾斜,
顾晏清湿了半侧肩膀,将苏含月稳稳送至府前。瞧见我,他眉头下意识蹙起,
声音也染上了厉色。“你来做什么!”“既已和离,苏二**与顾某还应避嫌才是!
”苏含月指尖攥住顾晏清衣袖,轻轻扯了扯,
声音也软的像水般:”阿宴……”抬眸看向我的眼神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与妹妹成亲三载,她对你留有情意也是理所应当的,别怪她了。
”“当年的事……妹妹或许亦有苦衷。”她字字恳切,却又句句戳在了顾晏清的心坎上,
他冷笑着,扫过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当年我归家时,父母虽没有明说,
但苏含月已经察觉了自己的身世,她一度陷入被抛弃的恐慌,不过时间长了,
她也发现父母并不疼惜我,又端出了高高在上的贵女姿态。甚至,在我出府为人看诊时,
她以姐姐的身份将我拖到母亲面前,打着为我辩解的幌子,却将我推入千夫所指的境地。
顾晏清被挑起怒火,他一直把和我在一起的三年视作屈辱,不仅要接受朝野中的刁难,
还要日日面对不喜欢的人。“月月,你别为她开脱。”“哪有什么苦衷,
不过是她苏沅爱慕虚荣,贪恋荣平侯府的富贵才迫使我们分离三年。
”“我顾晏清不屑这种虚情假意!”“你苦等我三年,才是值得我相守一生的人。
”苏含月羞涩的低下头,可眼中却闪过莫名的慌乱。我哂笑着打断两人的浓情蜜意。
“顾世子,这里是苏府,该避嫌的是你。”“另外,
祝顾世子、往后遇到的真心都如同姐姐这般真真切切。
”顾晏清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我同样祝苏二**生生世世算盘落空,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富贵一生。”我勾了勾唇角,撑开伞,走进雨幕。“你去哪!
”顾晏清伸手抓了抓,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失控。“顾晏清,
六年前的寒山寺你救了我一命,我用三年还了这救命之恩,往后,我只愿与你不复相见。
”我从不曾想到当年惊鸿一瞥的少年郎会成为我的夫,可是喜欢顾晏清的日子太苦了,
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期待也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漠视中流空,只剩下报恩的行尸走肉。
5.雨势越来越大,等我走到码头,破旧的油纸伞早已被贯穿,我狼狈的站在雨中,
思索良久,发现自己只有淮水可回了。但找遍全身只拿出半吊钱,船家看我可怜,
叹着气把我拉上船。人不多,船家也有闲心同我唠起了家常。“姑娘这是去探亲?”探亲?
也算吧,毕竟阿爹的坟还在那。“还是同家中郎君闹了气?”闹气?我摇了摇头,
顾晏清从不与我争吵。京中人人都知苏太傅家有个不受宠的二**,顾夫人总会借此发挥,
恨我不能给顾晏清的仕途提供助力,在一些小事上刁难于我。一日,我出诊回来,
顾夫人自入家门起便阴恻恻的盯着我,从侍疾到问安被她数落个遍,可我那天太累了,
顾晏清需要银子在官场打点,我几日未停歇,实在没力气应付她,
因此落得个“不敬长辈”的罪名,顾晏清知道后,凝着眉,冷眼看我,
我向他诉说自己的不易,却也只得到一句:“苏沅,从你换花轿那天起,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所以我开始守好自己的心,不断告诫自己,唯余报恩而已。客船驶离京城,
江面的雾气逐渐散去。顺着运河,清河镇也出现在了眼前。六年不见,这里一扫过去的灰败,
商贾云集,。我寻到当铺,把苏家的信物当了十两银子,点了一碗粉。
店家是个很热心的大娘。“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吧?”我微怔,迟钝的点了点头。
“那你可来对了!我们清河镇有位好官啊。”“自从他来了,淮水不再泛滥,
我们也能吃饱饭了。”“这清河镇也从饿殍遍野的鬼城变成了如今人丁兴旺的模样。
”原来如此。“唉,这大人啊,哪都好,就是还没娶妻。”店家手下活不断,
还不忘同我聊些私事。我笑着吃完剩下的粉,在店家的帮助下赁了间宅子,开了医馆。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每日除了看诊,便是听陈大娘在我耳旁夸赞那位大人,甚至他的功绩,
我也已经能倒背如流。京城里的官员多是在纵横捭阖,少有直接接触百姓的。
就连顾晏清就职的大理寺也多是处理党争下的败者,第一次从百姓眼中看朝臣,很新鲜。
所以那位大人究竟是何种模样,能做到被清河镇人人爱戴。可没过多久我就见到了他本人。
6.当地一乡绅夫人难产,请我去看诊,在那里我见到了那位大人,竟然是傅云峥。
匆匆一瞥,他相比三年前精壮了许多。等我忙完,已至后半夜,拒绝了主家相送,
出门却见到了傅云峥。他提着灯笼,长身玉立,像是等了许久,见我出来,眸光微动,
拱手行了一礼。“苏姑娘。”我怔愣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年傅云峥三元及第在京城引起了不小轰动,不少人上门说亲,全都被他推拒了,
独独求娶了太傅府的二**。媒人确认了几遍,才肯相信不是惊才绝艳的苏家大**,
而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苏二**。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入傅云峥的青眼,
我自认与他没什么交集,娶苏含月也远比娶我划算的多。“天色已晚,傅某送你一程。
”不等我拒绝,他已在前引路了,我跟在后面,想说些什么打破这沉寂。
傅云峥已经熟稔的开了口,像是多年的老友,自顾自的介绍起清河镇。哪家的吃食最好,
哪里的风景最美,甚至哪个宅子住着需要帮扶的阿婆他都如数家珍。晚风吹起他月白长衫,
那些琐碎的、带着烟火气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像串起了一串发亮的珠子,
让这寻常的清河镇都变得鲜活起来。我不知不觉放慢了速度,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语气里带着紧张:“苏姑娘,是在下聒噪了吗?”我才惊觉自己竟看得有些出神,
慌忙移开目光,摇了摇头,回道:“傅大人,您是个好官。”他笑了:“承蒙苏姑娘夸奖。
”月光打在他身上,晃出细碎的影。清河镇是个小镇,没多久就走到了我的宅子。
傅云峥伫立在门前,抿了抿唇:“苏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点头,
他继续说着:“明日清河镇有义诊活动,不知苏姑娘可愿参加。”“姑娘放心,
凡参加的医者均可获得官府赏金。”我莞尔:“这是好事,还要多谢傅大人给我机会。
”两人相视一笑,谁都没提起三年前的荒唐。
7.清河镇的百姓往年几乎都在应付泛滥的淮水,食不果腹,每个人都积累了不少顽疾。
傅云峥上任后,修堤坝,重农耕,建学堂,养医者,才有了现在的繁荣。现在不是农忙期,
周边的百姓几乎全来了,傅云峥命人支起了茶亭,供人歇脚。见我过来,他笑着挥挥手。
“苏姑娘,你的位置在这。”他把我引入座,陈大娘在一旁冲我打趣着:“苏丫头,
这傅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但对你好像不一样哦。”不一样吗?
我又猛然想起当年定亲时他托人送我的玉簪,是通体温暖的羊脂玉,做工虽有点粗糙,
但打磨的很细致,能看出雕琢之人的用心。那颀长的身影继续在人群中忙碌着,
我捏了捏指尖,或许终究是有缘无份吧。经过一天看诊,不少百姓沉疴已久,
根本不是一时能治愈的,我把疑惑说给了傅云峥。他了然,指了指旁边的药铺。
“我已说服本地乡绅给重病患者免费供药,只要拿着官府的文书就可来领。
”“所以苏姑娘和其他医者开具的诊单很重要。”我颔首,歉意突然涌上心头。“傅云峥,
当年的事是苏家对不起你,如果你留在翰林,或许会有更大的作为。”他默然,收敛了笑意,
盯着我的眼睛郑重道。“留不留翰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遗憾的是错过了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