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筱绡……”她咽下一口温热的茶汤,舌尖回味着那点微涩的甘醇,眼神飘向虚空,带着点洞悉的了然。
“她今晚这体贴的螃蟹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她不是问句,是陈述。
曲筱绡的每一个举动,在她眼中都像加了注释的剧本,动机清晰可见。
林斯修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一种了然于胸无需赘述的默认。
他看着她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像只谨慎品尝新食物的猫。
披肩滑落了一点,露出莹白的肩头,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捏住披肩的边缘,无声无息地将它重新拉回原位,覆盖住那片可能受凉的肌肤。
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没有打扰到她一丝一毫的思绪。
关雎尔感觉到了肩头重新被暖意包裹的细微变动,甚至没有回头看他。
这种无微不至的照料早已成为她生活中的背景音,像空气一样自然。
她放下茶杯,杯底接触碟面发出极轻的脆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真丝睡裙勾勒出少女纤细而柔韧的腰肢线条,让他不自觉的移开了眼。
“唔。”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困倦似乎又被驱散了一些,但眼角眉梢残留的慵懒却更浓了,像蒙着一层薄纱。
她赤着脚,踩在地毯边缘冰凉的地板上,向旁边巨大的衣帽间走去。
林斯修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衣帽间的感应灯无声亮起,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照亮了如同小型精品店般排列整齐的衣物,鞋包、配饰。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薰特有的洁净而矜持的气息。
关雎尔没有立刻去挑选,而是慢悠悠地踱步到一整面墙的落地穿衣镜前。
她歪着头,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微乱的黑色卷发,带着睡痕的慵懒脸庞,裹在睡裙和披肩里显得愈发纤细的身形,还有那双在衣帽间明亮光线下显得愈发清透的琥珀**儿眼。
伸手扒开眼皮看了看,真的变色了啊。
“穿什么呢……”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旁边挂架上丝滑的衣料,语气带着点选择困难症似的娇憨。
林斯修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略显单薄的睡裙下的肩膀线条。
他上前一步,动作娴熟地从一排悬挂整齐的衣物中精准地抽出了一件,不是她常穿的华丽小礼服,而是一件剪裁极其精良、质地厚实柔软的羊绒针织连衣裙,颜色是温暖柔和的奶油白。
“**,晚上有点凉。”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件保暖性更好。”
他考虑的从来不是好看与否,因为大**穿什么都是好看的,而是合适,合适的温度,合适的场合,以及避免任何可能让她着凉的风险。
执事的首要职责,是保障主人的健康和舒适。
关雎尔瞥了一眼那件奶油白的羊绒裙,撇了撇嘴,脸上掠过一丝孩子气的不情愿。
“太素了。”她小声嘟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一条点缀着细碎水晶,闪闪发光的黑色吊带裙。
林斯修没有反驳,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羊绒裙。
“您穿那件的话,以您的性格是一定要搭披肩的,但披肩恐怕不太适合吃螃蟹。”
他知道她怕冷,也知道她很怕麻烦,漂亮固然重要,但健康是底线。
关雎尔和他对视了几秒,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困倦和任性在短暂地拉锯。
最终,她败下阵来,或者说,是那点残存的理智和对好戏的渴望占了上风,但她可不想因为一场好戏给自己搞生病。
她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那件柔软的羊绒裙。
“好吧。”她拖长了调子,带着点认命的无奈,更像是对自己妥协,“就它吧。”
为了晚上的“娱乐活动”,她可以暂时收起一点对闪耀的偏好。
林斯修几不可察地颔首,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将羊绒裙小心地取下,挂在一旁的穿衣架上,动作利落专业。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配饰区,精准地锁定了一对设计简约,却镶嵌着璀璨黄钻的耳钉,以及一条同色系的,纤细精致的锁骨链。
暖白色需要一点恰到好处的点缀。
他取出这两样,放在裙子旁边,“李特助会为您换衣服。”
关雎尔垂着眼,看着林斯修专注而一丝不苟的动作,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线条。
他离得很近,身上那股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传来。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奇异的安心。
这个沉默寡言,永远像精密仪器般运转的男人,把她的一切,从衣食住行到一时兴起的看戏念头,都纳入了他的运行程序里,安排得滴水不漏。
他像一座沉默的山,帮她隔绝了所有琐碎的烦扰和潜在的不适,让她可以像只真正的被豢养得极好的猫,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慵懒,好奇和恶趣味。
“您需要再休息一会儿吗?”
关雎尔立刻摇头,动作快得像拨浪鼓,残留的困倦被强行驱散“不要!”
她拒绝得斩钉截铁,“万一错过开场好戏怎么办?”
她可不想等急匆匆赶到时,曲筱绡精心布置的舞台已经演完了最精彩的序章。
林斯修理解。“那么,请移步换衣室。”
他侧身让开准备出门。“我为您准备些提神的饮品和点心,以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赤着的脚,“拖鞋。”
关雎尔换好衣服后乖乖地走向外面宽敞奢华的起居室,把自己陷进那张宽大得像猫窝一样的丝绒沙发里。
煤球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轻盈地跳上沙发扶手,挨着她趴下,金色的瞳孔半眯着,尾巴尖悠闲地摆动。
林斯修很快拿来一双毛茸茸的室内拖鞋,放在她脚边。
接着,他无声地退开,走向吧台的方向,开始准备能让她保持清醒又不伤胃的东西。
她端起他刚刚放在面前小茶几上的一杯散发着清新柠檬香气的温蜂蜜水,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最后一点黏着的困意。
她的思绪又飘向了22楼,曲筱绡会以什么姿态开场?樊胜美今晚又会戴上哪副面具?邱莹莹会不会又闹出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还有那个总是有些沉默的安迪。
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里面跳跃着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期待。
此刻所有的慵懒都被兴奋取代。
她甚至能想象自己坐在22楼那个热闹的客厅里,吃着螃蟹,然后,捕捉着每一丝微妙的表情,每一句暗藏机锋的话语。
那将是今晚最美味的螃蟹,远胜于桌上任何一只鲜美的蟹肉。
她轻轻晃了晃脚上毛茸茸的拖鞋,唇角弯起一个心满意足的弧度。
好戏,就要开场了。而她,这位尊贵的观众,已经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