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赵钦玉的白月光被休了。他满面春光,亲自备好缰绳。要去接他的白月光入宫。
「此番嫣儿回来,你就将正妃的位置让出来吧。」「这是你欠她的。」我捏紧手中文书,
并未说什么。他的好友当着我的面调侃:「娘娘好像不太乐意呢。」
另一个好友踹他一脚:「你懂什么,娘娘最听殿下的话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赵钦玉什么都没说,只撇了我一眼。淡淡留下句「走」,便扬长而去。他不知道。
我手里捏着的。正是他当年醉酒写下的和离书。看着赵钦玉离去的背影越变越小。
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我的眼角还是不受控制地变湿润了。尽管眼前场景,
曾在脑海中无数次演习过。真到了来临的那天,没想到心还是会痛。赵钦玉有个白月光,
是我嫁他后才知道的。他来提亲那日,我开心地像个孩子。幻想着与他的婚后生活。
冬日观雪,夏日赏花。后来我才知道,一切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成亲那日,
来参加婚礼的昌宁侯夫人晕倒了。赵钦玉急得像个傻子,丢下正在拜堂的新娘,
抱着别人的夫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耳边嗡嗡作响,全是宾客们的议论声,席面乱作一团。
盖头下的我,尴尬至极,只想逃离这让人难堪的现场。但身为太子妃,我还是留了下来,
维持现场秩序。晚上,江嫣闯入我的婚房,哭着求我成全她跟赵钦玉。她已为人妇,
我不知我又能怎么成全他们。她特意告诉我:「若不是跟我赌气,
玉郎又怎会跑去跟姐姐求亲?」「玉郎和姐姐求亲那日,正是我嫁给侯爷那日呢。」
她抓着我的手问:「姐姐,没有爱情的婚姻难道真的幸福吗?」我笑了,拨开她的手,
一字一顿道:「没有爱情的婚姻会不会幸福我不知道,但破坏他人的婚姻一定不会幸福。」
赵钦玉回来了,他身着喜服,耷拉着身体,满身疲惫,满眼抱歉。只是不知这抱歉,
是对江嫣,还是对我。「沈虞,你先出去一下。」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他今夜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还是抱有侥幸,我以为他们二人,既已各自成婚。
或许今晚讲明白后,一切便会复归原位。我又错了。两年来,我经常在赵钦玉房间外,
听到二人翻云覆雨的声音。他二人之间,从未断过。一滴泪落下,掉到了和离书上,
打湿了一片。我忙将和离书卷起,弄坏了可不好了。小红抱怨:「娘娘,
殿下还说陪咱们参加三公子婚宴呢,怎么就这么走了。」「没了殿下撑腰,
沈家见娘娘自己回去,又要笑话咱们了。」我轻轻道:「无妨。」反正我们就要离开了。
2其实婚后,我和赵钦玉还是有过一段幸福时光的。那晚我离开不久,
赵钦玉便将江嫣送回府了。回来后,赵钦玉同我解释清楚了一切,以及他和江嫣的过往。
我和赵钦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小便喜欢他。听着他们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嫉妒到发狂。
但他向我发誓:「日后回慢慢忘了她,试着只爱我一人。」我抱住他,吻了上去,
那晚月色很美,他很温柔。我想,这世间夫妻百种。或许我们可以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
先婚后爱。也不失一对恩爱夫妻。直到有一日,他喝得烂醉如泥,闯入了我的房间。
将一纸和离书丢到桌上。红着眼,恨恨道:「原来是你。」「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的相处,
我几乎就要……」「我几乎……」他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肩:「既然做了,
为什么不做得干净些,又要让我发现。」见我满脸困惑,他一把将我推倒在地,
怒道:「还装。」「是你去同母后告状,母后才如此那般羞辱嫣儿。」
「嫣儿才会赌气嫁给昌宁侯那个蠢货,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太子妃好一出设计,
你从小就喜欢我,知道了我和嫣儿之事,便设计了这样一个局,为的,就是嫁给我。」原来,
他一直都知道,我从小便喜欢他。我曾多次暗暗同他表白,他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转移话题。更可笑的是,连江嫣的存在,我都是嫁给他后才知道的。他竟认为是我告的密,
从小到大,他竟这般看我的。那晚,他霸道地撕开我的衣服,捏起我的下巴。唇齿相接之间,
狠命地钻进我的身体。容不得半分拒绝。泪水滑落枕边,他粗鲁地帮我拭去。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我成全你。」「也不枉费,你的这般设计。」第二日,
他只丢了句「和离之事,当我没说」,便离开了。是啊,皇后还病着,若知道我们闹和离,
只怕会病得更重。此事一拖,便是两年。我不是没有想过解释那事,只是那件事,
就好像是赵钦玉的逆鳞。每每提起,他便如斗了红布的牛一般,红着眼:「沈虞,
我不是说过,这件事谁都不许再提。」「我跟嫣儿都不与你计较了,你还想怎样?」
「若不是嫣儿替你说情……」眼下就要离开了,过往种种,如过往云烟般在我眼前划过。
竟让人生出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李义山有言:「春风虽自好,春物太昌昌。」而我,
终究是「误作春风客。」从今往后,赵钦玉的喜怒哀乐,再与我无关。「姑娘,
这鸳鸯佩也要当掉吗?」这支鸳鸯佩,本是一对,我一个,赵钦玉一个,是我们刚成亲那会,
赵钦玉买来的。我喜欢得不得了,日日戴在身上。「当了吧,除了几件随身衣物,
能当掉的都尽量当掉,我们离开东宫,日后需要银子的地方,还有很多。」「对了,小红,
那人回信了吗。」「回了,姑娘不说我都忘了。」小红将信件递给我,我打开信件。
诺大一张纸,只洋洋洒洒写了一个大字。「好。」字迹是奔放不羁的草书。
倒是符合他的性子。3没想到信才送出去两日便有了回应。如今帮助我便是得罪东宫和沈家,
本以为再大胆的人,也该仔细考虑些时日才是。何况论辈分,他还是赵钦玉的小叔叔。
他竟一个「好」字,他便应下了一切。谢瑜,字长意。北周战神,镇守北周多年,履立战功,
连皇帝都要忌惮他三分。谢瑜是我爹的徒弟,他的兵法和武术,全是爹爹教的。爹爹去时,
他曾向我许诺,若有一天,遇什么难事,尽可以去找他。虽说如今我拿到了和离书,
但要想离开,并不那么容易。这和离书毕竟是赵钦玉两年前醉酒写下的,他若不承认,
便不一定合法。娘家那边,爹娘离开后,二伯父二伯母待我一向不好。我若和离,
他们便少了东宫这政治同盟,更不会轻易同意此事。依据大梁律令,下堂妇人必须回到母家,
否则视为隐户。沈家绝不会容忍我这个下堂妇回去丢人。所以,赵钦玉走后,
我给北周去了封信。请谢瑜纳我为妾。这两日赵钦玉陆陆续续派人送东西回来。
江嫣的衣服、江嫣的鞋子、江嫣的胭脂首饰、江嫣喜欢的字画……大大小小的包裹,
堆满了我整个房间,将我挤得无半处容身之所。赵钦玉这是明示我,
尽快将太子妃的寝宫让出来。莫要再「鸠占鹊巢」。看着一屋子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不由嗤笑,这里的一切,从来都不属于我。或许从一开始,就已大错特错。乍暖还寒,
气候骤变。左肩处的旧伤又开始暗暗作疼。小红见状,忙灌了热水袋帮我热敷。
「姑娘伤口又疼了,要不缓几日再走。」「无妨,老毛病了。」
这伤口是我十四岁那年为救赵钦玉留下的。少年人的心思,
我并不想让赵钦玉知道救他的人是我。我那时一心喜欢他,满心满眼都是他。
怕他因此事觉得亏欠什么,才接受我。就一直没有告诉他,想着日后再同他讲。再后来,
就变得没那么有必要了告诉他了。「姑娘,殿下送了一封信回来。」拆开信封,
一股蔷薇画香扑鼻而来。蔷薇香,是江嫣最喜欢的香粉。「嫣儿想看樱花,
我带嫣儿到姑苏看樱花了,晚些归家。「你兄长之事,我记着呢,必在婚宴之前赶回去。
「姑苏的春天很美,待日后安定下来,可以带你来看看,你一定会喜欢。「夫:钦玉勿念」
看来接到白月光,赵钦玉心情不错。这是他第一次说要带我出去玩。可惜,不会再有日后了。
「小红,我们走吧。」4「殿下真会让我作正妃?」江嫣怯怯地问。「自然。」
「这是她欠你的。」赵钦玉肯定道。「姐姐也没什么意见?姐姐会不会生气呀?」
还没待赵钦玉回答,他身边的侍卫已经七嘴八舌开始恭维起这位新「太子妃」来。
「咱们前太子妃娘娘呀,最听殿下话了。」「殿下说东,娘娘绝不敢往西。」「您呀,
就放一百个心吧。」江嫣泪眼汪汪,倚在赵钦玉怀中:「真的吗?」「若姐姐不愿,
我也可以……」还未等江嫣说完,赵钦玉已经覆上了她的唇。「好容易出来趟,
别提那些晦气事儿。」这些天赵钦玉很是开心。姑苏美食,江南名景,他带着江嫣一一赏玩。
这是他们过去的约定,如今终于得以兑现。只是开心之余,
偶尔也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大多数时间都是开心的,但一静下来,
就会发现心好像隐隐有一角,像缺失掉了一样。难道是他弄丢嫣儿太久了,如今失而复得,
却还是会患得患失。今夜赵钦玉格外开心,便带着江嫣喝了点小酒,吹了吹风。
赵嬷嬷送来醒酒汤,赵钦玉只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嬷嬷,这汤味道怎么怪怪的。」
啪——赵嬷嬷闻言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将剩下的半壶汤全洒了。赵钦玉将剩下的半碗放下,
拍桌质问道:「怎么回事。」「是……是太子妃,殿下往日里喝的醒酒汤,
全部都是太子妃煮的,娘娘怕殿下知道是她弄得便不喝了,就一直让老奴瞒着。」
在这东宫里,太子与太子妃不睦,合宫上下都知道。没人敢帮着沈虞做事。赵钦玉双眸低垂。
半响,道了句「无妨」,将剩下的半碗一饮而尽。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变天了,
她左肩的旧伤又要开始疼了。他突然有点想见到赵虞。江嫣嘲讽道:「这姐姐还真是奇怪,
给殿下做汤,为何要鬼鬼祟祟地。」赵钦玉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只盯着窗外发呆。
良久,他道:「嫣儿,我突然想起,还有些公务未处理,我们回去吧。」
5我和小红离开东宫后,在上京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了。我的庚帖还在赵钦玉那里,
眼下还不是离开的时候。谢瑜送来的聘礼堆满了房间。我同他讲过这原是场交易,
不必如此费心。望着眼前山一般的聘礼,他显然并未将我的话听进去。良田地契、蜀锦珍玩,
丹书铁卷、青铜礼器。早已超过了纳妾应有的的仪制。没想到北周王竟如此有钱,
当年赵钦玉娶太子妃,聘礼都不及此半数。前些日子还在典当东西的我,一夜之间成立富婆,
竟也生出了几分虚荣心来。「之前太子下聘,都送去了沈家,眼下王爷直接送到咱们这来,
是不是代表,这是属于咱们自己的私产。」「小红,我跟你说话呢。」我一转头,
竟直直撞到一个漆黑的眸子上。他旁边是尴尬地手足无措的小红。他眼角含笑,
轻轻道:「自然是你的。」他竟就这样过来了,北周无战事吗,他可以随意入京吗。
「这几日还算太平,北周那边没什么大事,我便跟皇兄请假回来,看望我的未婚妻了。」
我并未说话,他却好似能将我看穿似的。「想来王爷常在军中,不拘小节惯了,
京中人多眼杂,侧妃不可称之为妻,王爷莫要落人口舌。」「还有这满屋的聘礼,
也太不合规矩了。」我小声嘀咕。他并未直接回答我的话,而是直接拉起我的手,
将我拉至桌前坐下。「之前的聘礼不过是走过过场,还有三样,我需亲手交予你。」
那些东西估计都能抵半个国库了,帝王娶后不过如此,他竟说是走个过场。
此人还真是如小时候一般狂傲。谢瑜在桌上放了一枚印章,一把钥匙,一个木盒。
「这个是我的私印,拿着它可以随意调遣王府私兵。」「这个是王府的管家钥匙,
之前一直是奶母代管,如今理应交给你。」「这里面装得,是我这些年全部的财产,
也理当交由夫人保管。」我愣住了,他这是要做什么。东宫两年,
赵钦玉都从未放心让我碰过他的私产。一个未过门的侧室,谢瑜何至如此。
「王爷您这是……」「谁说我要纳妾了,我是要娶你做我的正妃。」此言一出,
未容得我反应,王爷身边的侍从便将小红一把揪了出去。闭上了门。房间内落针可闻,
只剩我二人。「可是王爷,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还未等我说完,
他抢先一步道:「说好了什么,说好了你做我的侧室,不过是找一个栖身之所,
我可以随意娶妻纳妾,你绝不干涉。」「沈虞,你何时变得如此无能,如此逆来顺受。」
每一个字都很重,重到我不得不放在心上,细细考量。是啊,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小时候我也曾扮男装和兄长混入过学堂读书。也曾随爹爹入军营看过爹爹练兵。
骑马射箭、读书策论,沈家几个堂兄没一个比得过我。只是那都是爹娘在时的事了,
爹娘去后,二伯娘再不许我碰那些男孩子的「东西」。每日,
针织女红、琴棋书画成了我必修的课业,若有出半点错处,打不得我,
二伯娘便要打小红撒气。后来嫁入东宫,人人都告诉我,「你是未来的皇后,
是大梁的女主人」。便更是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以至于,我都忘了过去的我是什么样子。
小时候我也曾扮男装和兄长混入过学堂读书。也曾随爹爹入军营看过爹爹练兵。
骑马射箭、读书策论,沈家几个堂兄没一个比得过我。只是那都是爹娘在时的事了,
爹娘去后,二伯娘再不许我碰那些男孩子的「东西」。每日,
针织女红、琴棋书画成了我必修的课业,若有出半点错处,打不得我,
二伯娘便要打小红撒气。后来嫁入东宫,人人都告诉我,「你是未来的皇后,
是大梁的女主人」。便更是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以至于,我都忘了过去的我是什么样子。
「王爷,人长大了,都是会变的。」他握住我都手:「阿虞,做我的王妃吧。」
「我是真心求娶你,若你只想找一处栖身之所,你可以永远以王妃的身份待在我那。」
「嫁给我,我不会拘束你做任何事,
你想读书、学医、经商、甚至你想像你父亲一样带兵打仗都可以。」「但若你想离开,
待一切事毕,我会亲自送你离开。」他这通告白太真诚,太沉重了。以至于,
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几欲张口,都还是未说出话来。他轻笑:「无妨,你可以仔细想好,
再答复我。」之后他拉起我的手,将我带了出去。待我再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带到马上。
「去哪?」「江南。」「去江南做什么?」「见我父母。」6赵钦玉回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