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走后,冷宫又恢复了平静。
青竹端来一碗绿豆汤,给我解暑。
“主子,您把陛下气成那样,奴婢看着都心惊胆战。”
她还是不放心。
我接过碗,喝了一口。
“放心。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周乾这个人,我太了解了。
爱面子胜过一切。
我刚才那番话,是把他架在“孝道”和“君威”的火上烤。
他如果动我,就是承认自己当初的废后诏书是错的,是打自己的脸。
他如果不动我,就得在太后面前失了面子。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选择回去跟太后扯皮。
“主子,您说,太后会就这么算了吗?”青竹又问。
“当然不会。”我放下碗。
“她这种人,一计不成,还会再生一计。我们等着就是了。”
我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宫女,也不是侍卫。
是那个被安插在我身边的假太监,小元子。
名义上是来伺候我,实际上是太后的眼睛和耳朵。
小元子本名叫袁方,家里穷,被送进宫。
净身的时候,他家里人花了重金,买通了管事太监,留了根。
这件事,宫里没几个人知道。
不巧,我知道。
因为当年给他家放贷的那个钱庄,是我的。
他走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姜主子,您在歇息呢?”
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是些新鲜的瓜果。
“这是奴才从御膳房顺来的,孝敬您的。”
我看了他一眼。
“有心了。说吧,太后又有什么新花样?”
跟他,我懒得绕弯子。
袁方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主子真是明察秋毫。”
他把篮子放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
“太后娘娘气得不轻,在福宁宫里摔了一套茶具。”
“她说……说您冥顽不灵,不知好歹。”
“嗯,还有呢?”我语气平淡,像是在听天气预报。
“刘安总管给太后出了个主意。”袁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他说,既然您不肯上书,那就……让您‘生病’。”
我眉毛挑了一下。
“生病?”
“是。”袁方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闪躲。
“就说您郁结于心,卧床不起。然后太后便可以您的名义,请法师来宫中做法,为您祈福。到时候,法师再说些什么‘需有新人入宫冲喜’之类的话……”
后面的话,他不用说,我也明白了。
这是要绕过我,直接给我按个“病人”的头衔,然后借鬼神之口,把张家**送进宫。
这一招,比之前那个更阴损。
因为我一个“病人”,是没法反驳的。
“主子,您看这事……”袁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他名为太后的眼线,但其实心里比谁都怕。
他知道我的手段。
当初他挪用了一笔小钱,想给他老家的妹妹置办嫁妆。
第二天,他妹妹的夫家,就收到了一份匿名的大礼,比他挪用的钱多了十倍。
同时,他的床头,也多了一张钱庄的账单,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他亏空的那笔钱。
从那天起,他就成了我的人。
一个双面间谍。
我看着他,缓缓开口。
“你回去告诉刘安,就说我同意了。”
袁方愣住了。
“同意了?”
“对。”我点了点头。
“告诉他,不用那么麻烦,又是请法师,又是做法。我直接就病。明天一早,我就卧床不起,人事不省。”
袁方彻底懵了。
他想不通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主子,您这是……”
“你照做就是了。”我摆了摆手。
“另外,你帮我办一件事。”
我凑到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袁方听完,脸色先是惊疑,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是深深的敬畏。
他对着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办。”
他走后,青竹一脸迷茫地问我:
“主子,您为什么要答应啊?您真的要装病吗?”
我笑了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轮明月。
“他们想唱戏,我这个主角要是不登台,那多没意思。”
“不过,这出戏的剧本,得由我来写。”
“青竹,去,把我妆匣里那盒最白的粉拿来。”
第二天一早。
我“病倒”了。
面色惨白,嘴唇干裂,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气若游丝。
连太医院派来的太医,都诊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我是“心病”,需要静养。
太后听到消息,大喜过望。
立刻就宣布,要在宫中举办一场盛大的祈福法会,为我这个“可怜的”废后祈福。
同时,也放出风去,说是要有大福运的女子入宫,才能为我冲喜。
矛头直指户部尚书的女儿,张婉儿。
一时间,整个后宫,乃至前朝,都在议论这件事。
所有人都觉得,我姜辞这次是彻底栽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的侄女,踩着我的“病体”,风风光光地进宫。
他们不知道。
一张更大的网,已经悄然张开。
而我,就是那个坐在蛛网中心的猎手。
我在等的,不是冲喜的贵女。
而是一份来自江南的,加急奏报。
我的病,来得恰到好处。
就像是算准了日子,专门为了给太后搭台子。
福宁宫里,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连着赏了刘安和太医院好几件宝贝。
她觉得,我终于被她拿捏住了。
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废后,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她立刻就让礼部去筹备祈福法会。
规格办得极大。
说是为我祈福,实际上就是为了给张婉儿的入宫造势。
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户部尚书之女张婉儿,八字极佳,福泽深厚,是为废后冲喜的不二人选。
周乾也乐见其成。
这样一来,他既能堵住我那张让他难堪的嘴,又能讨好太后,还能抱得美人归,一举三得。
他甚至还假惺惺地来冷宫探望了我一次。
隔着床幔,说了几句“你要好好的,朕等着你康复”之类的废话。
我闭着眼睛,连眉毛都懒得动一下。
他大概觉得我“病”得不轻,心满意足地走了。
冷宫里,只有青竹急得团团转。
“主子,这可怎么办呀?再过三天就是法会了,到时候他们肯定要逼着陛下下旨纳妃的!”
我躺在床上,示意她把窗户打开一点。
“急什么。”我声音虚弱,但眼神清明。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就等鱼儿上钩了。”
青竹还是不懂。
我也不解释。
有些事,解释了也没用。
她只需要相信我,就够了。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法会的前一天。
宫里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
张婉儿的画像,也早就送到了周乾的案头。
据说,周乾看了画像,龙颜大悦,当场就作了一首诗,夸赞张婉儿是“洛神临凡,仙姿玉色”。
朝堂之上,户部尚书张大人红光满面,走路都带风。
他的同僚们,也都纷纷向他道贺,提前称他为“国丈”。
一切,似乎都已成定局。
就在这一天下午。
一匹快马,八百里加急,从江南冲进了京城。
马上的信使,风尘仆仆,直接被带进了御书房。
他带来的,是江南盐运使的加急奏报。
江南,出事了。
数家最大的盐商,一夜之间,集体宣布破产。
他们亏空了朝廷的盐税,高达三百万两白银。
如今,账面上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
整个江南的盐市,彻底瘫痪。
盐价飞涨,民怨沸腾。
三百万两,对于国库来说,不是小数目。
更要命的是,江南是朝廷税收的重中之重。
盐税一倒,国库立刻就要见底。
边关几十万大军的粮饷,都快发不出来了。
周乾看到奏报,当场就懵了。
他紧急召集了户部和内阁大臣,商议对策。
商议了一整个下午,结果只有一个字: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