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卫国公府,天已经擦黑了。
刚进门,一个茶杯就擦着我的耳朵飞了过去,“哐当”一声,在墙上碎成了八瓣。
“你这个孽障!还有脸回来!”
我爹,卫国公,卫远山,正坐在主位上,气得胡子都在抖。
我娘,柳氏,在一旁,拿着手帕,嘤嘤地哭。
“老爷,您别气坏了身子。汐儿她……她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卫远山一拍桌子,“她把相府的百花宴搅得天翻地覆!当着摄政王和满朝文武的面,抱着相爷的大腿哭!我们卫家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我站在厅中央,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鹌鹑样。
心里,却在冷笑。
卫家的脸?
卫家早就没什么脸了。
卫远山,空有个国公的爵位,实则昏庸无能,胆小如鼠。我娘柳氏,更是个拎不清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
整个卫国公府,就是个空架子。
原主卫汐,之所以在京城里,能那么嚣张跋扈,全靠着她跟沈如月的那点“闺蜜情”。
说白了,就是给人家当狗。
现在,我跟沈如月撕破了脸。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我得给自己,找个新靠山。
这个靠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爹,娘。”
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眼泪,说来就来。
“女儿知道错了。”
卫远山还在气头上,“你错哪儿了?”
“女儿……女儿不该那么傻,被人当枪使。”我一边哭,一边说,“沈如月她……她根本没把我当朋友。她就是想利用我,去害沈清嘉**。”
“女儿一时糊涂,差点就酿成大错。幸好……幸好女儿福大命大,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弃暗投明了!”
我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义正辞严。
把自己,从一个“蠢货”,瞬间,拔高到了一个“迷途知返的善良小可爱”的高度。
卫远山和柳氏,都听愣了。
他们大概是第一次,从我嘴里,听到这么有条理的话。
“你……你说的是真的?”柳氏止住了哭,不确定地问。
“千真万确!”我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从今天起,我卫汐,跟沈如月恩断义绝!我以后,只跟沈清嘉姐姐玩!”
“沈清嘉?”卫远山皱了皱眉,“就是那个刚从乡下找回来的?”
“嗯!”我重重地点头,“爹,你不知道,沈清嘉姐姐她人可好了!她才华横溢,心地善良,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我开始,闭着眼睛,胡吹法螺。
反正,他们也没见过沈清嘉。
“而且,”我话锋一转,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爹,你想啊。沈清嘉,她才是相府名正言顺的嫡女。沈如月呢?一个鸠占鹊巢的假货而已。我们以前,是站错队了。现在,拨乱反正,还来得及!”
卫远山,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但他有个优点,就是听劝。
尤其,是听起来,对他有利的劝。
他摸着胡子,沉吟起来。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当然有道理!”我再接再厉,“爹,你想想,我们现在跟沈清嘉姐姐打好关系,那就是雪中送炭。等将来,她在相府站稳了脚跟,还能忘了我们卫家的好?”
“这叫什么?这叫……长线投资!”
我把我那点可怜的、从现代社会带来的商业知识,都用上了。
卫远山,显然是被我这套说辞,给唬住了。
他脸上的怒气,消了大半。
“嗯……汐儿啊,你今天……好像……是长大了。”他看着我,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欣慰。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您这智商,我要是不长大,咱们全家,离喝西北风,也就不远了。
“那……相府那边,怎么交代?”柳氏担忧地问,“我们今天,可是把沈如月,得罪惨了。”
“娘,你放心。”我拍了拍胸脯,“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我没梳妆,没打扮,素着一张脸,穿了一身,我衣柜里,最朴素的衣服。
然后,我让我娘,给我准备了一份厚礼。
我亲自,拎着礼物,去了相府。
当然,不是去找沈如月。
我是去,找沈清嘉的。
相府的下人,看到我,跟见了瘟神一样。
“卫……卫**,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清嘉姐姐。”我笑得,人畜无害。
下人一脸为难。“大**她……她还在祠堂跪着呢。”
我心里一沉。
沈屹那个老狐狸,果然还是罚了她。
也是。昨天那场闹剧,他相府的脸,都丢光了。他不找个人出气,才怪。
沈如月是他心尖尖上的宝贝,他舍不得。
那这口黑锅,自然,就只能让沈清嘉这个刚回府的“外人”,来背了。
“带我去。”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下人不敢不听。
他领着我,穿过花园,绕过回廊,来到了相府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祠堂的门,紧紧关着。
门口,守着两个婆子。
“卫**,您不能进去。”婆子拦住了我。
“让开。”
“这是相爷的命令。”
“我再说一遍,让开。”我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原主卫汐,虽然蠢,但她“活阎王”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她发起疯来,是真的会咬人的。
那婆子,被我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没让。
“行。”
我点点头。
我把手里的礼物,往地上一放。
然后,我撩起裙子,“噗通”一声,就在祠堂门口,跪了下来。
我这一跪,把所有人都搞蒙了。
“卫**,您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我挺直了腰板,朗声说道,“清嘉姐姐,无故受罚。我卫汐,身为她最好的朋友,理应,与她,同甘共苦!”
我的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能让祠堂里的人,听见。
也刚好,能让那些,躲在暗处看热闹的下人,听见。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现在,我卫汐,是沈清嘉的人。
打狗,也得看主人。
你们想动她,就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虽然,我这只“狗”,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战斗力。
但是,态度,必须得到位。
我在祠堂门口,从早上,一直跪到了中午。
膝盖,又麻又疼。
但我一声没吭。
期间,有下人,偷偷去给沈相爷报信。
沈相爷没来。
倒是沈如月,来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化了精致的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卫汐,你这是在做什么?演给谁看呢?”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娇滴滴的调调。
我没理她。
我闭着眼,假装自己是块石头。
“你以为,你这样,沈清嘉就会感激你?别做梦了。她那种乡下来的野丫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好歹。”
“你现在,跟我回去,给我道个歉。以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是最好的姐妹。”
她开始,对我,软硬兼施。
我还是不理她。
沈如月的耐心,耗尽了。
“卫汐!你别给脸不要脸!”她跺了跺脚,“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爹娘,把你关起来!”
我终于,睁开了眼。
我看着她,笑了。
“你信不信,”我说,“我现在,只要喊一嗓子,说你又来逼我了。你猜,你爹,会不会把你,也关进祠堂里来?”
沈如月的脸,白了。
她大概是没想到,几天不见,我的嘴皮子,竟然变得这么利索了。
“你……”
“你什么你?”我打断她,“好狗不挡道。麻烦,让让。”
“你敢骂我是狗?!”
“谁答应,我骂的就是谁。”
沈如月气得,浑身发抖。但她,还真的就不敢,再对我怎么样。
昨天,摄政王那句“小孩子家打闹”,看似是和稀泥。
实际上,也给我,上了一道护身符。
只要我不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沈家,就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
毕竟,摄政王亲口认证的“活宝”,谁敢轻易动?
沈如月,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最终,还是带着她的人,走了。
她一走,祠堂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沈清嘉,走了出来。
她跪了一上午,脸色,比昨天,更白了。
但她的腰板,依旧挺得笔直。
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
“起来。”她说。
“你没事了?”我问。
“爹爹,让我回去了。”
“哦。”我点点头,准备从地上爬起来。
结果,我跪得太久,腿麻了。
一起身,身体一软,就往前栽了过去。
我以为,我会跟大地,来一个亲密的接触。
结果,我撞进了一个,冰冷的,带着一点点皂角香味的怀里。
是沈清嘉,扶住了我。
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
我甚至能感觉到,她那瘦得硌人的骨头。
“谢谢。”我说。
她没说话,只是扶着我,站稳了。
然后,她松开了手。
“你,”她看着我,那双黑洞似的眼睛里,情绪,很复杂,“为什么要这么做?”
“都说了啊。”我揉着发麻的膝盖,笑嘻嘻地说,“我们是朋友嘛。”
“我没有朋友。”
“现在,有了。”
我把地上的礼物,拎了起来,塞到她手里。
“喏,给你。赔罪的。”
“你没有对不起我。”
“不不不,”我摇着手指,“以前,我跟沈如月,一起欺负你。那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我说完,对着她,九十度,鞠了一躬。
沈清嘉看着我,愣住了。
她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还给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以后,我罩着你。”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得,豪情万丈。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这小身板,到底能罩得住谁。
沈清嘉,看着手里的礼物盒子,又看了看我。
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像是融化的痕迹。
“你……”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膝盖,不疼吗?”
我知道,我的“长线投资”,开始,有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