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总以为人生是一出戏,只要演技好,就能当上主角。她在我面前表演了十八年,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演到如今楚楚可怜的豪门千金。她的眼泪,她的微笑,每一个弧度都经过精心计算,足以骗过所有人。可惜,她不知道,我不是观众。我是这出戏的编剧、导演,是那个在幕后,为她搭好舞台、打好追光,甚至亲手递上剧毒香槟的人。她以为她在聚光灯下长袖善舞,却从未发现,那束光自始至终都攥在我的手里。十八年,我为这场盛大的认亲戏码写好了每一个转折,每一个**。现在,帷幕拉开,我的好妹妹,轮到我登场了。希望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当我被一辆黑色的宾利接到那栋名为“浅湾别苑”的半山别墅时,我的亲生父母和哥哥正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尴尬又疏离的表情。
父亲林正华,商界名流,此刻西装革履,眉头紧锁,看我的眼神像在评估一份风险未知的合同。母亲赵雯,保养得宜的贵妇,一身香奈儿套装,眼圈泛红,却并非为我,而是为了即将被揭穿的错误所带来的难堪。哥哥林辰,桀骜不驯的富二代,靠在门廊的罗马柱上,双手插兜,目光挑剔地在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上扫来扫去。
他们是我血缘上的家人。
“你……就是……茵茵?”赵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试图上前,却又在距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仿佛我身上带着什么会玷污她昂贵衣裙的尘土。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回望着他们。
我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局促不安,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我的平静,是他们剧本里的第一个意外。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从旋转楼梯上快步跑了下来,伴随着压抑的哭泣声。
“爸,妈,哥哥……是不是……是不是姐姐回来了?”
她来了,我这场大戏的女主角,林悦。
她长得很美,是那种精心雕琢过的、惹人怜爱的美。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圆,此刻盛满了泪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她跑到赵雯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身体微微颤抖,目光却怯生生地投向我,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姐姐,”她哽咽着开口,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占了你的位置十八年……对不起……”
看,多么精湛的演技。先声夺人,以退为进。她没有否认,而是第一时间承认“错误”,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无辜的、被命运捉弄的弱者位置上。这番话,瞬间就能激起所有人的保护欲。
果不其然,赵雯立刻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受害者啊。”
林正华的表情也缓和下来,叹了口气:“小悦,别哭,你永远是林家的女儿。”
林辰更是直接走过去,将她从母亲怀里拉出来,护在自己身后,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即将破坏他们家庭和睦的入侵者。
“你别吓着她,”他对我冷冷地说,“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多么和谐的一家四口啊。
他们完全沉浸在林悦营造的悲情氛围里,几乎忘了我这个正主。
林悦从林辰身后探出半个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声音柔弱得像羽毛:“姐姐,你别怪爸爸妈妈和哥哥,他们只是……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会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你……”
她顿了顿,咬着嘴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会搬出去的,我不能再鸠占鹊巢了。”
这一招,更是妙绝。
她很清楚,她这么一说,林家父母绝对不可能让她走。十八年的感情,岂是说断就断的?她这是在用“离开”作为筹码,逼迫林家表态,同时,也给我这个“真千金”施加无形的压力。
如果我默认她离开,那我就是恶毒、没有容人之量。如果我开口挽留,那我就必须接受她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分享我的一切。
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着我的反应。林悦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得意的挑衅。她笃定我这个从乡下出来的野丫头,要么会因为自卑和胆怯不知所措,要么会因为贪婪和嫉妒而急于赶她走,无论哪一种,都会让我在林家人心中大打折扣。
这就是她给我的下马威。
我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等所有人的情绪都酝酿到了顶点,才缓缓地、轻轻地笑了一下。
“妹妹,你说什么傻话呢?”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里是你的家啊,你住了十八年,为什么要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悦的眼泪甚至都忘了往下掉。
我提着我那个简单的帆布包,一步步走上前,走到她面前。我的目光没有看她,而是扫过我那对名义上的父母和哥哥。
“爸爸,妈妈,哥哥,”我依次叫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这十八年,辛苦你们替我照顾妹妹了。我知道,突然多了一个我,你们会不习惯。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我这番话,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替我照顾”这个事实,强调了我的正统地位,又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大度”和“体谅”。
赵雯的表情有些松动,她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我转回头,看着林悦,眼神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怜爱:“妹妹,你不用把东西还给我。那些东西,本来就是爸妈买给‘林家女儿’的。过去十八年,这个女儿是你,现在,这个家有两个女儿了,不是很好吗?”
我主动握住她冰凉的手,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微笑着说。
这句话是点睛之笔。
一个在豪门生活了十八年的千金,有什么需要问我这个乡下丫头的?
我看到林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显然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林悦的脸色也白了一瞬,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
第一回合,她想将我塑造成一个咄咄逼人的恶人,而我,却把自己放在了宽容温厚的长姐位置上。她想让我做选择题,我却直接撕了试卷,自己当了出题人。
赵雯终于彻底放下了心防,她走过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拉住了我的手,虽然还有些生疏,但已经有了温度。
“茵茵,你能这么想,妈妈就放心了。快,我们上楼,妈妈给你准备了房间。”
“太好了,”林悦立刻接话,热情地挽住我的另一只胳膊,亲密得仿佛我们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姐姐,我带你去看房间!我的房间旁边就有一间客房,采光特别好,我早就让张妈收拾出来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我心中冷笑。来了,第二个陷阱。
将我安排在客房,而不是主人房,这本身就是一种身份上的暗示。她依然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而我,只是一个被暂时收留的“客人”。
我们一行人上了楼。林悦推开她隔壁的房门,一股清新的香薰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大,装修得很雅致,落地窗外是一个漂亮的小阳台。
“姐姐,你看,喜欢吗?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新买的!”林悦像个小主人一样,热情地为我介绍。
赵雯也满意地点点头:“茵茵,你要是缺什么,就跟妈妈说。”
我环顾四周,然后轻轻摇头。
“我不喜欢这间。”
气氛瞬间凝固。
林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为什么啊姐姐?这间……已经是家里除了我和哥哥的卧室之外,最好的一间了。”
她的话很有技巧,再次强调了我和她是“不同”的。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推开了她卧室的房门。
她的卧室,是一个真正的公主房。粉色的主题,巨大的水晶吊灯,带蕾丝帷幔的公主床,还有一个占据了整面墙的衣帽间。
“我喜欢这间。”我站在房间中央,回头看着他们,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
这一下,所有人都炸了。
“你说什么?”林辰第一个冲了过来,一把将我拉到门外,怒视着我,“江茵!你别得寸进尺!那是小悦的房间!”
他连我的姓都叫出来了,可见是气急了。
赵雯也面露不悦:“茵茵,别胡闹。那是妹妹的房间。”
林悦的眼圈又红了,她拉了拉林辰的衣袖,委屈地说:“哥哥,你别凶姐姐……姐姐刚回来,喜欢我的房间很正常。没关系的,我……我搬去客房就好了。”
她又来这一套。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妹妹,你是不是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林悦一愣:“什么话?”
“我说,那些东西,本来就是爸妈买给‘林家女儿’的。”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个房间,装修得这么漂亮,不也是为了‘林家女儿’准备的吗?以前是你,现在……是我回来了。”
我的目光直视着林正华和赵雯:“爸,妈。我并不是要抢妹妹的东西。我只是想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难道,这也有错吗?”
我没有哭闹,没有撒泼,只是平静地讲道理。可正是这份平静,才最令人无法反驳。
是啊,我才是林家的女儿。这个房间,这份宠爱,本就该是我的。
林正华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他看着我,又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悦,陷入了两难。
赵雯还想说什么,我却先一步开口,语气放软了一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我知道,你们和妹妹有十八年的感情。我一回来,就要这要那,确实不讨喜。可是妈妈,这十八年,我在外面受了多少苦,你们知道吗?”
我的眼眶慢慢红了,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不想争,也不想抢。我只是……只是想感受一下,如果我没有被抱错,我本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就当是……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不行吗?”
我这番话,攻心为上。既卖了惨,又给了他们台阶下。
赵雯彻底动摇了,她看着我,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愧疚。
“可是……”她看向林悦。
“妈,没关系的,”林悦立刻善解人意地说,“就让给姐姐吧。我住在哪里都一样,只要能和你们在一起就好。”
她转身,准备开始收拾东西,那背影,萧瑟又懂事,看得林辰心都碎了。
“等等。”我再次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我,不知道我又想做什么。
我走到那个巨大的衣帽间门口,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名牌衣服和包包,对林悦说:
“房间归我,里面的东西,你都带走吧。”
林悦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狂喜。这个衣帽间里的东西,价值数百万,是她最大的财富和底气。她本以为我会连东西一起霸占。
“姐姐,这……”
“我不需要。”我打断她,语气淡淡的,“我不喜欢穿别人的旧衣服。”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无声地扇在林悦和赵雯的脸上。
刚才在楼下,他们没来得及给我准备换洗衣物,林悦还“好心”地提议,可以先把她的衣服给我穿。现在我这句话,不仅拒绝了她的“施舍”,也暗暗讽刺了赵雯这个当妈的失职。
赵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立刻补救道:“是是是,茵茵说得对。小悦,你把你的东西都收拾一下。茵茵,妈妈明天就带你去买新的,把这里全都填满,买比小悦多一倍,不,多十倍!”
她急于补偿我,也急于证明她这个母亲并非厚此彼薄。
林悦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她赢了面子,保住了她的宝贝衣服。而我,不仅赢了里子,拿到了我想要的房间,更重要的,我拿到了一个承诺——一个来自母亲的、优先于她的、毫无上限的物质补偿的承诺。
这才是我的目的。
一个空房间算什么?我要的,是“偏爱”的开始。
看着林悦在林辰的帮助下,开始一件件搬运她那些宝贝,**在门框上,心中毫无波澜。
这场戏,才刚刚开场。我的好妹妹,你以为你搬走的是衣服和包包吗?不,你搬走的,是你在我剧本里,那“唯一女主角”的地位。
从今晚开始,这个舞台,要有两个主角了。
而我,会让你清清楚楚地看到,到底谁,才是那个能笑到最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