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出去后,我心里踏实了大半。
接下来,就是演戏了。
既然前世他们喜欢我天真骄纵的样子,这辈子,我就把这角色,演得再逼真些。
过了两日,我依着礼数,主动去了永昌侯府,美其名曰——学习规矩。
侯府的门楣,看着比记忆中还要破败几分。
也是,若不是靠着祖父那点恩情,和我沈家泼天的富贵,这空架子的侯府,早就撑不下去了。
引路的婆子态度恭敬,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期待。
进了正堂,我那未来的婆婆,周柳氏,正端坐在上首,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她一身暗色锦袍,妆容精致,试图维持着侯府夫人的体面。
可惜,那眼角眉梢透出的算计,生生破坏了那份故作的和善。
“昭月来了,快坐。”
她笑着招呼我,声音温和
“眼看婚期近了,府里事多,也没能多照顾你。”
我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放得柔软
“夫人客气了,是昭月该来学习规矩,以免日后出错,丢了侯府的脸面。”
周柳氏满意地笑了笑,示意我坐下。
“说起来,彦博这孩子,就是太重情义。”
她话锋一转,开始了她的表演
“他那个表妹婉儿,你是知道的,父母去得早,孤苦无依,一直养在我身边,跟亲女儿似的。”
我低头,捧着茶杯,指尖微微用力,面上却不动声色
“柳妹妹确实可怜。”
“是啊,”
周柳氏叹口气,观察着我的神色
“她和彦博自幼一同长大,情分非同一般。前几日,彦博还同我说,心里总觉得亏欠了婉儿,想给她个名分,也好让她后半生有个依靠。”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带着诱导
“昭月,你是个大度的好孩子。日后过了门,便是正经的世子夫人。婉儿她…性子柔顺,绝不会与你争抢什么。若是…若是在婚仪上,给她几分体面,让她一同……唉,也就是个形式,全了彦博的心意,也显得你主母容人的雅量,你看……”
来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术。
用“情义”“亏欠”做幌子,用“大度”“雅量”来绑架我。
若是前世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陆昭月,或许会被这番话说得心软,或者赌气应下。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清澈又带着一丝懵懂
“夫人的意思是……让柳妹妹和我一起……拜堂?”
周柳氏见我上道,脸上的笑容深了些
“只是个形式,让她在旁边敬杯茶也是好的。毕竟,她心里也只有彦博这一个依靠了。”
我垂下眼帘,故作思索,然后扬起一个天真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夫人说得对。世子哥哥重情重义,是好事。柳妹妹也确实可怜。若能全了他们的心意,让婚宴更……热闹些,昭月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
我甚至还适时地红了红脸,小声补充
“只要世子哥哥高兴就好。”
周柳氏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和得逞的光芒,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懂事,这么好拿捏。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她连连称赞,亲热地拉过我的手
“我就知道,彦博没看错人!你放心,日后婉儿定会好好敬着你,侯府也绝不会亏待你!”
我忍着被她触碰的厌恶,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一个娇柔的声音
“姑姑,听说陆姐姐来了?”
来了。
主角之一,柳婉儿。
我抬眼看去,只见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裙衫,弱柳扶风般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甜美笑容。
目光触及我时,那笑容更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婉儿来了,快过来见过你陆姐姐。”
周柳氏笑着招手。
柳婉儿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对我福了一礼
“婉儿见过陆姐姐。”声音娇滴滴,能掐出水来。
“柳妹妹不必多礼。”
我虚扶了一下,笑容温和。
周柳氏见状,便借口要去处理家务,将空间留给了我们,其用意,不言而喻。
花园里,我和柳婉儿并肩走着,气氛看似和谐,底下却暗潮汹涌。
“陆姐姐真是好福气,能嫁给表哥这样的人中龙凤。”
柳婉儿掐了一朵身旁的芍药,语气带着羡慕,眼底却全是炫耀
“表哥他啊,对我最是体贴,小时候我生病,他整夜整夜地守着……”
她开始细数她和周彦博的青梅竹马,那些独一无二的回忆。
我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句“世子哥哥真好”,心里冷得像冰。
前世,我就是被这些看似亲昵的分享刺痛,一次次和周彦博闹脾气,反而将他们推得更近,也坐实了我善妒的名声。
现在?我只当是在听戏。
“……所以啊,”
她终于说到了重点,靠近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
“表哥说了,绝不会委屈我。就算陆姐姐你占了正妻的名分,在他心里,我也是最重要的。有些形式上的东西,希望姐姐你别太计较。”
她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为拜堂那日的惊喜做铺垫。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她,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甚至带着点向往的笑容:
“柳妹妹和世子哥哥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你放心,我不是小气的人。只要能让大家皆大欢喜,我怎么都行的。”
柳婉儿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
她仔细打量着我的脸,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勉强或嫉妒。
但她失败了。
我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眼神清澈见底。
片刻后,她也笑了起来,这次,是彻底放松的、带着轻蔑的笑
“陆姐姐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了。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她特意加重了真正两个字。
我微笑着点头,心里补充
是啊,一家人,整整齐齐,才好一起下地狱。
从侯府回来,我刚踏进自己的院子,云雀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
“**,有回信了!”
她将两封密封好的信函交到我手上。
第一封,来自长公主府。火漆上是独特的安宁公主印记。
我拆开,里面只有一张洒金笺,上面是李安宁那龙飞凤舞、霸道十足的字迹:
【善。准时到。本宫倒要看看,哪个魑魅敢在我姐妹的场子上作妖!】
言简意赅,却让我心头一暖。有她在,我便有了最强的底气。
第二封,来自八皇子府。信的内容稍长些,语气沉稳周密:
【昭月**钧鉴:所示之事已悉,瑾必当尽力周旋。陛下近日对永昌侯府已有微词,此事颇有可为。所需之物,大婚吉时,定当奉上。万望珍重,静待佳音。】
随信附来的,还有一枚触手温润的羊脂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瑾”字。这是他的信物,也是承诺。
我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石很快被捂得温热。
盟友已就位。
陷阱已铺好。
鱼儿,也快要上钩了。
我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柳婉儿回到自己的小院,对着铜镜,得意地抚摸着刚刚领到的、用来**嫁衣的珍贵云锦料子。
“姑姑,我看那陆昭月,就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我说了那么多,她非但不生气,还笑得跟朵花似的,说什么‘只要世子哥哥高兴就好’。”
她模仿着我的语气,充满嘲讽。
周柳氏捻着佛珠,脸上也露出放松的笑容
“到底是武将家里出来的,头脑简单。这样也好,省了我们不少事。你且安心准备,待到那日,风风光光地和你表哥拜堂!只要名分一定,以后这侯府的内宅,还不是我们姑侄说了算?”
“等她那些嫁妆抬进来……”
柳婉儿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自然都是我们的。”
周柳氏志得意满
“她一个失了心的正妻,拿什么跟我们斗?”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她们并不知道,她们口中那个头脑简单的草包,正坐在将军府的闺阁里,磨利了爪牙,等待着将她们连同她们的美梦,一起撕碎。
好戏,才刚刚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