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温热黏稠的血,正从我鼻子、眼睛、耳朵里往外涌。
天花板那盏昂贵的水晶吊灯在我视野里糊成一团昏黄的光晕,像颗融化到一半的太妃糖。
真丑,我默默想着,当初就不该听萧磊的买这盏灯,俗气,还不好打扫。
脑子里那个冰冷的倒计时还在响,像催命符。
【系统抹杀程序启动:10……】喉咙里全是铁锈味,我想咳嗽,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正一寸寸变冷,变沉。地毯,意大利进口的羊绒地毯,
这会儿吸饱了我的血,一定糟蹋得不成样子。萧磊会心疼地毯吧?
毕竟他白月光随口夸过一句这毯子踩着舒服。【9……】我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
比一声慢,沉重地砸在空洞的胸腔里。玄关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萧磊在换鞋。
他要走了。因为刚才那通电话,那个专属**一响,
哪怕他正给我切生日蛋糕的手都没顿一下。“小雨又犯胃病了,一个人在家哭,我得去看看。
”他抓起车钥匙,语气那么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对我这个“不懂事”之人的轻微谴责。
小雨。叫得真亲热。苏雨柔,他那朵风吹就倒、一碰就碎的白月光。
【8……】“萧磊……”我拼尽全力,挤出一点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他动作停住,
半转过身,眉头不耐地蹙着。客厅温暖的光线勾勒出他英俊的侧脸轮廓,
曾经让我痴迷得挪不开眼的一张脸。如今看着,只觉得那线条又冷又硬,像冰凿出来的。
“又怎么了?”他问,视线落在我身上,旋即闪过一丝极快的、被强行压下的厌恶,
“脸色这么白,粉底打太重了?”他想说,洛思雨,别又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演不腻吗?
【7……】不是粉底。是血。是生命正在流走。可我说不出口。
系统禁令在最后时刻格外严厉,任何直接透露任务存在的企图,都会让惩罚加剧。
我只能徒劳地看着他,希望他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到点什么,看到点真实的、濒临毁灭的乞求。
【6……】“今天……是我生日。”我喘着气,每一个字都扯得肺管子生疼,
“你说过……陪我的……”“苏雨柔那边情况紧急,你懂事点行不行?”他语气更冲了,
仿佛我的挽留是种多么不可理喻的纠缠,“一个生日而已,明年再补给你。”明年?
没有明年了。萧磊,没有明年了。【5……】绝望像冰水,兜头淋下,
把最后一点热气也带走了。倒计时像鼓点,敲在我即将停止的心脏上。
【4……】他见我不再说话,似乎觉得我已经“妥协”,转身握住门把手。“我尽快回来。
”他丢下最后一句,像施舍。【3……】门开了一条缝,夜晚的冷风灌进来,我打了个寒颤。
【2……】“萧磊……”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轻得像叹息,“……救救我。”真的,
救救我。哪怕一秒,回头看看我。看看这血,这绝望,这不是演戏。【1……】他拉开门,
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高大的身影迅速没入门外的一片漆黑里。“……真麻烦。
”关门声并不重,甚至称得上礼貌体贴,怕吵到邻居似的。却像一记重锤,
彻底砸碎了我眼前所有的光。【0。】冰冷的系统音,宣判最终结果。【抹杀执行。
】嗡——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空。然后,是更汹涌的温热液体从七窍中涌出。
我甚至能听见某种东西碎裂的轻响,在我身体内部,细微,却清晰得可怕。真疼啊。
比任何一次为他心疼都要具体,都要尖锐。黑暗像潮水,温柔又残酷地漫上来,淹没视野,
淹没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意识浮浮沉沉,
最后居然没有彻底散掉。我好像飘了起来,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低头,
能看到下面一片狼藉。“我”还躺在那里,以一种扭曲又安静的姿势。血糊了满脸,
睁着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那盏太妃糖吊灯。羊绒地毯上一大滩深色,还在缓慢地、沉默地泅开。
真难看。死相真难看。萧磊要是回来看见,肯定又要嫌我弄脏了他的地毯,给他添麻烦了。
飘荡的灵魂居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就在这时,门锁“咔哒”一声,响了。脚步声去而复返,
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踩得又重又急。“洛思雨,我手机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的不耐烦和怒气,都断在喉咙里。他站在玄关和客厅的交界处,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
直直地落在沙发旁,落在那片血泊,和血泊里的“我”身上。
他脸上那惯有的、对我的轻蔑和厌倦,瞬间冻结。像是没理解眼前是什么景象,
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又猛地扩散开。时间凝固了几秒。他喉结滚动,极其缓慢地,
极其艰难地。脸色一点点,褪成惨白。然后,我听见一声笑。极低的一声,
从他那失血的嘴唇里溢出来,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几乎是本能的防御。“呵。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步有点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洛思雨……”声音干涩得厉害,
试图绷紧,却控制不住地发颤。“你……”他停在我身体几步远的地方,不肯再靠近。
视线仓皇地扫过那些血,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落回我僵白的脸上。
那点强撑的、荒谬的笑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难以置信的愤怒。
他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陡然拔高,
尖利得划破一室死寂:“你演得太过了吧?!”“起来!”“弄成这样你想吓唬谁?!
有意思吗洛思雨!”他吼着,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撞出回音,震得水晶吊灯都轻轻晃动。
可血泊里的那个“我”,安静得可怕。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我让你起来!
”他突然猛地上前,像是要伸手拽我,可指尖快要碰到我肩膀时,又触电般缩了回去。
他盯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那上面已经沾到了什么肮脏的、可怕的东西。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呼吸一声比一声重,像是被困在狭小空间的兽。“好……好……你真行……”他点着头,
眼神乱飘,语无伦次,“以为这样我就会信?就会愧疚?洛思雨,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了?用这种手段……”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些血上,话音猛地顿住。
那么多血。浓重的、新鲜的、带着腥气的血。染红了他昂贵的地毯,
浸透了我身上他去年生日时随手送的裙子(他说苏雨柔穿这个颜色好看)。他的脸色更白了,
白得发青。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他死死盯着“我”的脸,
盯着那双空洞睁着的、不再映出他影子的眼睛。空气里只有他粗重、混乱的喘气声。
飘在上面的我看着,忽然觉得有点可笑。他好像,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吓到了好。吓到了,
才会记住吧?记住我死得有多难看,记住他这最后十秒,走得有多干脆。然后,
我看见他像是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片血腥的死寂,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向了玄关。
脚步慌乱,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砰!”门被甩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震得墙壁都在嗡鸣。他逃了。像逃离一场瘟疫,一个噩梦,一个让他无法承受的现场。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血还在无声地流淌。还有飘着的我,
看着下方那具逐渐冷透的躯壳,和那扇被他狠狠摔上的、隔绝了所有的门。灵魂没有眼泪。
真好。灵魂轻飘飘地悬着,我看着下方那摊越来越大的暗色,和那个再也不会动的“我”。
真安静啊。原来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没有传说中的白光隧道,也没有牛头马面,
只有一种奇怪的、抽离的平静。像隔着毛玻璃看一场无声电影,电影里的人哭啊笑啊,
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萧磊摔门而去的巨响,似乎还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
震得那盏丑丑的水晶灯轻微晃动,光斑在地上破碎的血泊里跳跃。他跑了。像被鬼撵一样。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跌跌撞撞冲下楼,发动引擎,车子嘶吼着窜出去的模样。
一定是去找他的苏雨柔了。用那双可能沾了我血腥气的手,
去握苏雨柔那双据说柔弱无骨的手。“小雨,别怕,我来了。洛思雨她……她又发疯,
弄了一地的红墨水吓唬人,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他大概会这么说吧。
把我这真实的、温热的、正在凝固的血,轻描淡写地说成红墨水。飘着的我扯了扯嘴角,
可惜灵魂做不出表情。时间在这片死寂里变得模糊。可能过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几个小时。
外面的天光渐渐亮起来,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苍白的光带。
光带恰好照在那滩暗红上,有种诡异的、被曝光的宁静。门锁又响了一下。很轻,
带着点迟疑。然后门被慢慢推开一条缝。先探进来的,
是王姨花白的头发和一张惊疑不定的脸。她是负责每天上午来打扫做饭的钟点工。“洛**?
你起了吗?萧先生刚打电话说……”她的声音在看到客厅景象的瞬间,戛然而止。
手里的菜篮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土豆西红柿滚了一地。她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
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干干净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掐住似的抽气声。她看到了。
看到了一地狼藉,看到了血泊,看到了躺在正中央、脸色青白、五官还残留着干涸血痕的我。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刺破了清晨的宁静。王姨整个人瘫软下去,
手脚并用地往后爬,撞翻了玄关的装饰花瓶,碎片和清水溅了一地。她像是见了鬼,
连滚带爬地退到门外,尖叫声持续着,引来了隔壁邻居的探头和询问。混乱开始了。
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乌拉乌拉地响着,停在了楼下。穿着制服的人上来了,
小心翼翼地勘察现场,拍照,低声交谈。他们把我那已经冷硬的身体抬上担架,盖上了白布。
凌晨一点……”“初步排除外力入侵……”“七窍流血……原因有待解剖……”“情绪激动?
突发疾病?……”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飘进我耳朵里,像隔着水。有人在小声议论。
“这么年轻,可惜了……”“是那家的女主人?听说男的有钱得很……”“啧,
豪门是非多啊……”萧磊是被警察的电话叫回来的。他冲进门的时候,
脸色比昨天晚上更难看,衣服还是昨天那身,皱巴巴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看到满屋的警察和消失的地毯(那块染血的地毯被取证带走了),他猛地刹住脚步,
呼吸又开始变重。一个警察上前跟他交涉:“萧先生,请您节哀。
关于您太太洛思雨女士的意外死亡,我们有些情况需要向您了解。”“死……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