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鼻子里全是龙涎香,一股子让人犯恶心的甜腻味。
身上压着个东西,热乎乎的,还挺沉。
我一动,那东西也动了,还哼了一声。
“阿宝,醒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哑得很,像是刚睡醒。
我脑子“嗡”一下,懵了。这声音我熟,熟到骨子里去了。是萧恒。
我费劲地抬起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剑眉,高鼻梁,嘴唇不厚不薄。他正低头看我,眼睛里带着点笑,还有点没睡醒的迷糊。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不是我被他一杯毒酒赐死前,他看我的眼神吗?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我,眼睛里带着笑,说:“阿宝,喝了这杯,咱们两清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酒穿肠烂肚,疼得我想在地上打滚。我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就那么直勾勾地瞪着他,看他坐在皇位上,怀里抱着我的亲妹妹,笑得春风得意。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一双手。这手白净,手指头又细又长,指甲盖粉粉的,一点茧子都没有。这是我十六岁时的手。后来我帮他处理政务,批折子批得右手食指和中指都起了茧。
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滑溜溜的。
我这是……回来了?回到了十六岁这年?
“怎么了,阿宝?”萧恒的手伸过来,摸我的额头,“做噩梦了?一头的汗。”
他的手动了动,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滑到我的脖颈,手指头轻轻地捏着我后颈那块软肉。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
这动作我太熟了。他每次想跟我亲近,又或者是在盘算什么坏主意的时候,就喜欢这么捏我。他说我这块肉软和,捏着舒服。
上辈子,我就是个傻子。他这么一捏,我就浑身发软,觉得他爱我爱到了骨子里。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猛地一缩脖子,躲开他的手。
“别碰我!”我喊了一声,声音又尖又细,带着哭腔。
萧恒愣住了。他看着我,眼睛里的笑意没了,换上了一点疑惑。
“阿-宝,你怎么了?”他撑起半个身子,凑得更近了,“谁惹你了?”
我往后躲,后背一下子撞到了冰凉的墙壁。这是他的寝宫,紫宸殿。墙上挂着前朝大家画的山水,我以前最喜欢。现在看着,只觉得那山要塌下来,那水要把我淹死。
“你别过来!”我抓起旁边的枕头,朝他扔了过去。
枕头是软的,砸在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萧恒没躲,任由枕头掉在自己胸口。他看着我,眉头皱了起来。
“姜宝枝,”他叫我的全名,声音也冷下来了,“你发什么疯?”
我看着他。
对,我叫姜宝枝。镇国公府的嫡长女。从小就和他定了娃娃亲。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就嫁给了他。我爹,我哥哥,我们全家,为了让他坐上皇位,要钱给钱,要兵给兵。我哥哥的腿,就是在边关替他打仗的时候,被敌人一箭射断的。
可他当上皇帝后呢?
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爹的兵权给收了。
第二件事,就是把我那个庶出的妹妹姜柔,接进了宫,封了贵妃。
最后,他嫌我们姜家碍眼,找了个由头,说我爹通敌叛国,把我们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全杀了。
就留下我一个。
他说,念在夫妻情分上,给我留个全尸。然后就让人端来了那杯毒酒。
我恨。我怎么能不恨!
我看着他这张脸,这张我爱了十年,也恨了十年的脸,突然就笑了。
我的心啊,像是被人拿锥子一下一下地扎,疼。可越疼,我越想笑。老天爷真是开眼,竟然让我回来了。
萧恒,你没想到吧?我又活了。
这一次,轮到我了。
我放下抓着被子的手,不躲了。我看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嘴上却在笑。
“我没发疯。”我说,“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萧恒的眉头还是皱着:“什么噩梦,吓成这样?”
“我梦见……”我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是抖的,“我梦见你不要我了。你喜欢上别人了,你还要杀了我全家。”
我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萧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就那么一下,很快就没了。
他又笑了,伸手过来,想抱我。
“傻丫头,胡说什么呢。”他的声音又软和下来了,“我不喜欢你喜欢谁?我们阿宝这么好,谁都比不上。再说了,岳父大人是国之栋梁,我怎么会……”
我没让他抱住。
我身子一矮,钻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闻着那股子龙涎香,差点吐出来。
我忍住了。
我用带了哭腔的声音,闷闷地说:“真的吗?你不会不要我,也不会动我们姜家?”
“当然是真的。”他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的,很有耐心,“我发誓。”
我趴在他怀里,听着他撒谎。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奈何,奈何。
为什么老天爷让我回来了,却要让我再听一遍这些鬼话?为什么我明明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却还要装**他爱得要死?
奈何。
我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他。
“恒哥哥,”我叫他以前的名字,声音甜得发腻,“你真好。”
我踮起脚,嘴唇在他下巴上碰了一下。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看见他喉结上下滚了滚。
很好。
萧恒,你不是喜欢玩吗?
这辈子,我陪你玩。
玩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