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苏挽挽的生活被拆箱、归置、打扫填满。她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试图将那夜诡异的声响和莫名的震动感抛在脑后。
或许是阳光太好,或许是白日里的老宅确实宁静祥和,那份午夜惊悸渐渐被压了下去。她甚至开始说服自己,那大概就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或者只是老房子常见的“夜间交响曲”——木材热胀冷缩的动静罢了。
只是,她再没有走近过最里进那间东厢房。那把黄铜钥匙也被她随手塞进了抽屉深处,眼不见为净。
第三天下午,天气闷热得厉害。苏挽挽终于将最后一批书册码上书架,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她冲了个凉,换上一身真丝吊带睡裙,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披在肩头,打算给自己弄点简单的吃的慰劳一下。
开放式厨房里,她心情颇好地将黄油片夹入折叠的面皮,刷上蛋液,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造型可爱的可颂面包送入预热好的烤箱。咖啡机的嗡鸣声和烤箱渐渐散发出的、浓郁诱人的黄油焦香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现代生活的暖意和满足感。
她端着烤盘走出厨房,金灿灿的可颂堆叠在白瓷盘里,酥皮层次分明,散发着罪恶的热量。她磨的咖啡也好了,香气醇厚。
索性端着早餐盘,信步在内宅游廊里走着,享受这忙碌后的片刻闲暇。夕阳西下,给白墙黛瓦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庭院里的景致显得愈发静谧美好。
不知不觉,她又走到了最里一进。
石榴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东厢房那扇门,转而欣赏墙角一丛长势喜人的芭蕉。
忽然,一阵极其微弱、若有似无的风,拂过她的脚踝。
冰凉。
不同于夏日晚风的温燥,那阵风带着一种地窖般的、沁入皮肤的凉意,转瞬即逝。
苏挽挽顿住脚步,心头莫名一紧。
她缓缓转过头。
东厢房那扇她刻意忽视的门,此刻,竟然虚掩着。
一条窄窄的、幽深的缝隙,突兀地嵌在门板上。后面不再是那天她见过的空荡房间的景象,而是一片沉滞的、近乎绝对的昏暗。
那阵冰凉的微风,正是从那条门缝里渗出来的。
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白天积攒的所有心理建设瞬间崩塌。不是梦。那晚上的声音不是错觉!
鬼使神差地,一种压过恐惧的、强烈到无法抗拒的好奇心,驱使着她一步步靠近。
越近,那股不同寻常的凉意越明显,空气里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陈旧的墨香和冰冷的石气,与她身边温暖馨香的咖啡黄油味道格格不入。
她屏住呼吸,透过那条门缝,向内望去。
里面不再是空屋。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古式的家具轮廓——一张宽大的书案,一把圈椅,还有靠墙的多宝格影子。这里……什么时候布置成了这样?
而最深处,一点昏黄的光晕摇曳着。
不是电灯,是烛光。
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伏于案前。他穿着一身青色的直身袍子,头发在头顶挽起,以一根简单的簪子固定。微弱的烛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肩背线条清晰而略显单薄,正执笔在一卷摊开的纸张上书写着什么,姿态端正,一丝不苟。
苏挽挽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走错片场了?影视基地?哪个剧组借了她的老宅拍戏没通知她?
无数荒谬的念头闪过。她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想看得更清楚,指尖却不经意碰到了虚掩的门上那冰凉的铜环。
极轻微的一声“咔”。
在这死寂般的环境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案前的男人蓦然停下了笔。
整个背影瞬间绷紧,透出警惕。
他猛地回过头来。
跳跃的烛光霎时照亮他的脸。
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唇线薄而分明。一双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此刻盛满了惊疑、审视和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冷锐利。
他的目光如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苏挽挽身上。
苏挽挽呼吸一滞,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压迫感的对视惊得魂飞魄散,手一松——
那只她刚咬了一口的、酥脆的可颂面包,从白瓷盘里滚落,“啪嗒”一声,掉在门内那青灰色的、冰冷异常的地砖上,滚了半圈,沾上了尘埃,停在那男人脚边不远处的阴影里。
万籁俱寂。
只有那烛芯偶尔爆开一丝细微的噼啪声,以及两人之间几乎凝固的空气。
男人清冷的目光从地上那造型奇特、散发着浓郁黄油与焦糖香气的不明物体,缓缓移到苏挽挽脸上,再扫过她身上那件丝质吊带睡裙,露出的光洁肩膀、手臂和小腿,最后定格在她因震惊和恐惧而微张的唇上。
他好看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泠泠然带着深重的疑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审度:
“姑娘手持奇物,衣不蔽体,”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冰冷,砸在苏挽挽耳中,“可是番邦进贡的异域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