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从颤抖的指尖滑脱,在昂贵的橡木办公桌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深褐色的液体如同失控的恶意,迅速蔓延,吞噬了摊开的几份关键文件,
墨迹瞬间晕染成一片狼藉的污迹。时间凝固了。苏晚僵在原地,
血液似乎瞬间从四肢百骸倒流回心脏,又被猛地挤压出去,
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在空白的脑海里撞击。
她甚至能感觉到细小的咖啡渍溅到了她**的手腕上,带着灼人的温度。“薇薇!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声压抑着巨大怒火和更深处某种激烈情绪的斥责,
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炸开。陆沉猛地从真皮座椅上站起,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
几乎将娇小的苏晚完全笼罩。他的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死紧,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淬着商场寒冰的眼眸里,
此刻翻涌着**裸的痛惜和失控的愤怒——那愤怒的矛头,
似乎并非仅仅指向打翻的咖啡和被毁的文件。“薇薇”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
瞬间刺穿了苏晚所有的侥幸和疑惑。她猛地抬头,撞进陆沉那双情绪剧烈翻腾的眼睛里。
那里面映着她煞白的脸,一张酷似某个已逝之人的脸。陆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足足两秒,
那翻腾的怒火像是被冰水骤然浇熄,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懊悔、狼狈和更复杂难言的沉郁。
他眼中的痛惜迅速褪去,被一种审视替代,仿佛透过她在确认着什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声音陡然降至冰点,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出去。收拾干净。
”苏晚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离了那间弥漫着昂贵咖啡苦涩香气和无声风暴的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敢大口喘息。“薇薇”——这个名字像烙印,
烫在她的皮肤上,更烫在她的意识深处。原来那些若有似无的特别关注,
那些在她身上停留的、带着穿透力的目光,并非错觉。她是一个影子,
一个名叫“薇薇”的幽灵的拙劣模仿品。一股冰冷的屈辱和恐惧,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几天后,一大束纯白如雪、毫无瑕疵的白玫瑰,被送到了苏晚的工位。卡片上没有落款,
只有一个遒劲有力的“陆”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花香馥郁得近乎霸道,
引来同事意味不明的目光。苏晚看着那束花,只觉得那些洁白的花瓣像极了某种祭奠的纸花。
下班时,陆沉的黑色宾利无声地滑到她身边。车窗降下,露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车。
”语气平淡,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车厢内空间宽敞,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沉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许久,才开口,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沉浸在回忆里的恍惚:“你安静的样子,很好。”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
视线沉沉地落在苏晚低垂的眉眼上,“像她。”像她。这两个字,比任何斥责都更具杀伤力。
苏晚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温顺的、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回应,只是更安静地垂下头,
扮演着他需要的那个名为“薇薇”的幻影。车窗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像一个苍白易碎的瓷器。回到狭小的出租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窥探,
苏晚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颓然靠在门板上。虚伪的面具剥落,露出底下疲惫不堪的真实。
她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最深处那个带锁的小抽屉。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取出了一个边缘已经磨损的旧手机。屏幕亮起,背景是一张泛黄却依旧清晰的合影。
照片上的女孩是大学时的苏晚,笑容灿烂得毫无阴霾,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亲昵地依偎着一个穿着红色卫衣、笑容张扬肆意的少年。少年一手搂着她的肩,
一手对着镜头比着“V”字,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眼神明亮如炬,
嘴角咧开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灼人的生命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拉着她跑进阳光里,
去挑战整个世界。顾阳。苏晚的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少年鲜活的脸庞,泪水无声地滚落,
砸在冰冷的屏幕上。照片上的少年,有着和陆沉近乎一模一样的深邃轮廓,挺直的鼻梁,
甚至唇形的弧度都相似。但那双眼睛,一个盛满了阳光与不羁,
一个却沉淀着深潭般的冷冽;一个笑容是燃烧的火焰,一个则是终年不化的坚冰。“阳,
”苏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对着冰冷的屏幕喃喃低语,
“今天我又在扮演别人了…好累啊…好想你…”她俯下身,
冰凉的嘴唇轻轻印在屏幕上少年灿烂的笑容上,汲取着那早已消散在风中的一丝温暖。
目光在屏幕上酷似陆沉的脸和紧闭的抽屉之间来回逡巡。一个念头,带着毒刺,
带着自毁般的快意,疯狂地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滋生、蔓延。
既然他把她当作另一个女人的活体墓碑,那她为什么不能把他当作顾阳的墓碑?
一个可以触摸、可以伤害、可以短暂麻痹痛苦的替代品?
她看着照片里顾阳永远定格在十八岁的张扬笑容,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决绝。“顾阳,
那个永远活在阳光下的少年,”她对着照片低语,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你看,
他有一张和你很像的脸。既然他需要一个影子,那我也需要一个。我们就…互相利用吧。
”苏晚开始了她的“配合”。当陆沉再次在共进晚餐时,隔着摇曳的烛光,
用那种评估物品是否合格的眼神看着她,说“你吃饭时总是这么安静,薇薇也这样”时,
苏晚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温顺地低头。她缓缓抬起眼睫,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温顺,
而是模仿着记忆中顾阳那种带着点狡黠和挑衅的眼神,直直地迎上陆沉的审视,
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顾阳式的痞笑。陆沉拿着刀叉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他微微蹙眉,目光里掠过一丝清晰的困惑和不悦。这眼神太陌生,太“不乖”,
完全破坏了林薇在他记忆中那种沉静如水的完美形象。然而,在那丝不悦之下,
似乎又有某种东西被这陌生的鲜活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移开目光,
端起酒杯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苏晚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波动,心中冷笑。
她状似无意地用叉子拨弄着盘中的食物,声音放得轻快:“这个酱汁有点淡呢,
我记得顾阳他最喜欢吃超辣的火锅,变态辣那种,每次吃完都满头大汗,还非说痛快。
”她刻意吐出了那个名字,观察着陆沉的反应。陆沉的眉头皱得更紧,
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认同:“女孩子,口味太重不好。”他放下酒杯,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林薇饮食就很清淡。”“哦。”苏晚应了一声,垂下眼睑,
掩去眼底的讽刺。扮演一个死人,还要遵循死人的食谱,真是荒谬至极。她不再说话,
只是安静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动作优雅,心却像浸在冰水里。陆沉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
那点被挑起的陌生感似乎平息了,属于“林薇”的幻影又重新笼罩下来。他满意地继续用餐,
却未曾留意到对面女子嘴角一闪而逝的冰冷弧度。一次项目汇报,
苏晚提出的某个方案被陆沉毫不留情地全盘否定。他的批评尖锐而冷酷,
字字句句都戳在她专业能力的痛点上,更让她难堪的是,
他最后冷冷地加了一句:“林薇做事,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她总是力求完美。”林薇!
又是林薇!那个完美无缺的幽灵!
一股混杂着委屈、愤怒和长久压抑的憋闷瞬间冲垮了苏晚摇摇欲坠的理智。她没有争辩,
只是猛地转身,冲出了压抑的会议室,甚至没有理会身后助理错愕的呼唤。
外面不知何时已是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冰冷的水花。苏晚一头冲进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薄衫和头发,顺着脸颊疯狂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想逃离那个充斥着“薇薇”名字的地方。
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猛地刹停在她身边,溅起一片水花。车门打开,
陆沉高大的身影跨了出来,昂贵的西装瞬间被雨水打湿。他一把抓住苏晚冰冷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你发什么疯!”苏晚挣扎着,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像只被困的、绝望的小兽,嘶哑地喊:“放开我!我不是你的薇薇!我永远也成不了她!
”陆沉看着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眼神破碎却带着倔强的样子,心头猛地一震。
眼前这张酷似林薇的脸,此刻却因为真实的痛苦和反抗,
呈现出一种与记忆中温婉沉静截然不同的、极具冲击力的脆弱和鲜活。那个完美的幻影,
在这一刻,被真实的苏晚狠狠撕裂了一道口子。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怜惜、征服欲和对自身失控的恼火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不再多言,
几乎是粗暴地将她塞进车里。一路无话,只有雨刮器疯狂摆动的单调声响。
车子驶入高档公寓的地下车库,陆沉拽着依旧挣扎的苏晚,直接进了顶层专属的电梯。
电梯内镜面光洁,映出两人狼狈不堪的身影。进了温暖干燥的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在暴雨中模糊的霓虹。陆沉找来宽大的毛巾,想递给苏晚,
她却只是抱着双臂,缩在宽大的沙发一角,湿透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份脆弱和疏离,像一根羽毛,
反复搔刮着陆沉心底某个连他自己都陌生的角落。他走近,试图用毛巾擦拭她的头发。
苏晚下意识地偏头躲开。这个抗拒的小动作,像投入油桶的火星。
陆沉眼底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他猛地扣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
对上他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替身审视,
而是被眼前这个真实的、带着刺的女人所点燃的欲望和混乱。下一秒,
带着雨水微咸气息和强烈占有欲的吻,重重地落了下来。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
充满了掠夺和惩罚的意味,像是要抹去她口中那个“顾阳”的名字,
又像是要确认眼前这个挣扎的、鲜活的躯体究竟是谁。苏晚在最初的震惊后,
身体有过一瞬间的沉沦和软化。陆沉的怀抱有力而灼热,隔绝了外界的冰冷。然而,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陌生的漩涡吞噬的瞬间,顾阳那张永远定格在十八岁的、阳光灿烂的笑脸,
猛地在她脑海中炸开!像一道惊雷劈散了所有的迷蒙。不能沉沦!他是陆沉,
是把你当作另一个女人替身的陆沉!而你,也只是在利用他当作顾阳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