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冰冷,上面的黑白照片,是苏晚自己。
她伸出手,指尖虚虚地描摹着照片上女人的轮廓,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席卷了她。
照片上的女人笑得灿烂,眉眼弯弯,幸福得好似拥有了全世界。
可她已经死了。
死了三年。
苏晚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三天前,她在一个陌生的医院里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疼得像是被卡车碾过。
医生告诉她,她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昏迷了整整三年。
三年。
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她顾不上追究自己为何会被登记为无名氏,也顾不上思考这三年高昂的医药费从何而来,她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她要见傅斯年。
她的丈夫。
那个在她二十岁生日时,在漫天烟火下,承诺会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
可当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凭着记忆回到那个熟悉的别墅区时,却被拦在了门外。
指纹锁早已更换。
她像个被遗弃的流浪狗,在门口站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临,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缓缓驶来。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男人依旧是记忆中那般英挺俊朗,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冷厉和疏离。
是傅斯年。
苏晚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想冲上去,想抱住他,告诉他她回来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副驾驶的车门也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款款走出,亲昵地挽住了傅斯年的手臂。
那张脸,苏晚到死都不会忘记。
林雪柔。
她名义上的妹妹,那个总是用最柔软的语气,说着最恶毒话语的女人。
“斯年,今天宝宝在幼儿园又被老师表扬了呢。”林雪柔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一丝炫耀。
宝宝?
苏晚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更让她浑身发冷的是,傅斯年低头看向林雪柔时,那冷硬的侧脸线条竟柔和了些许。
“嗯,像我。”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曾是苏晚午夜梦回最贪恋的慰藉。
如今,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林雪柔似乎才发现门口的苏晚,她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猛地往傅斯年怀里缩了缩。
“斯年,她……她是谁啊?在这里站了好久了,好吓人。”
傅斯年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苏晚身上。
那目光,冰冷、陌生,还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审视。
就像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垃圾。
苏晚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那个曾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傅斯年,”她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不死心地往前走了一步,想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是苏晚啊。”
傅斯年眉头紧锁,眼中的厌恶更甚。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林雪柔躲在他怀里,探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说:“斯年,她……她长得好像姐姐啊。”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悲伤起来,“可是姐姐已经……已经不在了。”
傅斯年周身的寒气更重了。
他看着苏晚,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
“苏晚已经死了三年了。”
“我亲手操办的葬礼,亲手立的碑。”
“你顶着一张和她相似的脸,想做什么?”
苏晚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以为她死了。
全世界都以为她死了。
所以,他就心安理得地和她的仇人在一起,甚至还有了孩子?
一股滔天的恨意和怨气从心底翻涌而上,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没。
“傅斯年!”她嘶吼出声,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然而,她的崩溃只换来傅斯年更加冷漠的眼神。
他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
“保安。”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立刻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苏晚。
“把这个疯女人拖走。”
“以后别让她再靠近这里。”
苏晚拼命挣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傅斯年,和那个在他怀里露出胜利者微笑的林雪柔。
原来,这三年的昏迷不是最痛苦的。
醒来后看到的这一幕,才是真正的地狱。
身体被粗暴地拖拽着,视线渐渐模糊。
在被拖出别墅大门的那一刻,她听到林雪柔带着哭腔的声音。
“斯年,我好怕……她会不会是姐姐的鬼魂回来报复我了?”
然后,是傅斯年那让她如坠冰窟的回答。
“别胡说。”
“她就算是鬼,也该去找害死她的人。”
“和你我无关。”
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冰冷刺骨,瞬间浇透了苏晚单薄的衣衫。
她被保安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别墅区外的马路边,狼狈不堪。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远处那栋曾经被她称为“家”的别墅,灯火通明,温暖得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而她,被隔绝在梦境之外,浑身冰冷。
害死她的人……
傅斯年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当年的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她出事那天,正是要去机场接从国外回来的林雪柔。
路上,刹车突然失灵,她连人带车冲下了盘山公路。
现在想来,一切都太过巧合。
而傅斯年,他知道什么?
他为什么会说,该去找害死她的人?
无尽的疑问和刺骨的寒冷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不行,她不能倒下。
她死了三年又活了过来,绝不是为了看着仇人登堂入室,霸占她的一切。
苏晚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
她现在一无所有,没有身份,没有钱,甚至连一个能证明“苏晚还活着”的证据都没有。
想要查明真相,想要报仇,她必须先活下去。
而且,要活在傅斯年的眼皮子底下。
……
“星辉会所”。
本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传闻傅斯年是这里的常客。
苏晚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
她花了两天时间,才打听到这里在招服务生,并且是急招,不问来路,只要肯干。
经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叫红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那张与“已故傅太太”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叫什么名字?”
“……阿晚。”苏晚垂下眼眸,隐去眼底的情绪。
红姐挑了挑眉,没再多问,直接扔给她一套制服。
“手脚麻利点,别给我惹事,尤其是在楼上贵宾区。”
“是。”
制服是紧身的黑色短裙,堪堪遮住大腿根,廉价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不适。
苏晚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浓妆艳抹,眉眼间带着一丝风尘气。
她攥紧了拳头,将所有的屈辱和不甘都咽了下去。
为了复仇,她可以不择手段。
会所里鱼龙混杂,充斥着酒精和荷尔蒙的气味。
苏晚端着托盘,穿梭在觥筹交错的人群中,忍受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和时不时的咸猪手。
她只有一个目标,傅斯年。
终于,在第三天晚上,她等到了他。
傅斯年被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着,从专属电梯里走出来,径直走向顶楼的至尊包厢。
他的身边,没有林雪柔。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机会来了。
她找了个借口,从另一个服务生手里接过了给至尊包厢送酒的任务。
推开厚重的包厢门,奢靡的气息扑面而来。
傅斯年坐在主位上,姿态慵懒地靠着沙发,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包厢里很吵,男人们的笑谈声,女伴的娇笑声,混杂在一起。
苏晚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一瓶瓶昂贵的洋酒摆上桌。
她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傅斯年。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端着托盘的手微微发抖。
她不敢抬头,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你,过来。”
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苏晚身体一僵,知道他是在叫自己。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谦卑。
傅斯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那眼神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傅斯年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见状,立刻娇笑着凑到傅斯年身边,端起一杯酒。
“傅总,您别看她了,一个服务生而已,我陪您喝嘛。”
傅斯年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依旧锁定在苏晚身上。
“把酒倒上。”他对苏晚说。
“是。”
苏晚走上前,拿起酒瓶,准备给他面前的空杯倒酒。
或许是太紧张,她的手抖得厉害,酒液不小心洒了出来,溅到了傅斯年的裤腿上。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苏晚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拿起纸巾去擦。
“滚开!”
傅斯年猛地起身,一把推开了她。
苏晚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腰重重地撞在了茶几的边角上。
剧痛传来,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刚刚还在献殷勤的女人立刻尖叫起来。
“你怎么回事啊!会不会做事!傅总这身西装可是高定,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包厢里的人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苏晚。
苏晚趴在地上,狼狈至极。
她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傅斯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嫌恶。
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
林雪柔穿着一身香奈儿最新款的套装,优雅地走了进来。
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
“呀,这是怎么了?”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苏晚身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和恶毒。
然后,她快步走到傅斯年身边,关切地拉着他的手。
“斯年,你没事吧?哎呀,裤子都湿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手帕,温柔地替他擦拭着裤腿上的酒渍。
那姿态,仿佛她才是这里真正的女主人。
擦完后,她才像是刚刚看清苏晚的脸,惊呼一声。
“怎么……怎么又是你?”
她转向傅斯年,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恐惧。
“斯年,就是她!那天在咱们家门口的那个疯女人!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不是故意跟踪我们,想对我们不利?”
一句话,就给苏晚定了罪。
傅斯年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
他看着地上狼狈的苏晚,眼神冷得像冰。
“把她给我扔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