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国安的强势介入下,A380航班被暂时取消。乘客们被安抚着请下了飞机,机场广播里循环播放着“因飞机机械故障,航班延误”的通知。
我被苏晴和林涛一左一右地架着,送到了机场医务室。
医生给我做了简单的检查,诊断为“急性肠胃炎”,给我挂上了点滴。
躺在病床上,生理上的痛苦逐渐缓解,但心理上的弦却绷得更紧。
我知道,王东海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同意检查,只是迫于陈国安的压力,是缓兵之计。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苏晴给我掖好被角,低声问道:“江澈,现在可以说了吗?到底是什么问题?”
我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迷茫的副驾林涛,犹豫了一下。
这件事牵扯太大了,我不想把他们也卷进来。
“你们别问了,知道了对你们没好处。”我闭上眼睛,疲惫地说道。
“江澈!”苏晴有些生气了,“我们是一个机组!是战友!你把我们当外人吗?你一个人扛着,万一王东海给你下绊子怎么办?”
林涛也急切地说道:“是啊机长!到底怎么了?那架A3-380我飞了不下十次,没感觉有什么问题啊!D级大修的报告我也看了,所有数据都堪称完美!”
完美?
我心中冷笑。越是完美,问题就越大。
看着他们两个真诚而焦急的脸,我知道我不能再瞒着他们。他们有权知道真相,也有权选择是否和我站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们还记得一个月前,我们从法兰克福飞回来的那次吗?”
林涛想了想,点头道:“记得,当时在爬升阶段遭遇了鸟击,撞在了右侧机翼上。但当时机务检查后说只是轻微损伤,做了常规处理,不影响飞行安全。”
“常规处理?”我冷笑一声,“那根本不是鸟击,那是……金属疲劳导致的蒙皮撕裂!”
“什么?!”林涛和苏晴同时惊呼出声,脸色大变。
金属疲劳!这四个字对于任何一个飞行员来说,都如同催命符。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在万米高空,瞬间让一架钢铁巨鸟解体。
“不可能!”林涛下意识地反驳,“当时地面机务用超声波探伤设备检查过的,报告我看过,没有任何裂纹迹象!”
“因为他们检查的位置,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艰难地撑起身体,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那是我从一本航空杂志上撕下来的内页,上面是一张A380的机翼结构剖析图。
我用手指着机翼翼根处一个极其复杂的连接结构,哑声说道:“鸟击的位置在这里,但是真正的应力集中点,在这里!翼梁和加强筋的连接处!那个位置结构极其复杂,常规的探伤设备根本检查不到!必须要把整个蒙皮拆下来,进行穿透式检测!”
苏晴看着图上密密麻麻的零件和线条,虽然看不太懂,但她能感受到我语气中的凝重和后怕。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她问出了关键。
我沉默了片刻,说出了那个名字:“是刘工告诉我的。”
刘工,刘建国。我们航司曾经的机务总工程师,也是国内顶级的飞机结构专家。半年前,因为在一次会议上公开反对王东海提出的“缩减维修成本,采购廉价替代航材”的方案,被王东海找了个由头,强行“劝退”,办理了内退手续。
“刘工?”林涛一脸震惊,“他不是已经……”
“他退了,但他的心还在这里。”我看着窗外停机坪上那个巨大的身影,“出事那天,他正好在机场附近钓鱼,用望远镜看到了我们降落。他凭着几十年的经验,觉得机翼的姿态有点不对劲。后来他想办法弄到了当时机务拍摄的损伤照片,经过反复计算和模拟,最终确定,那绝不是简单的鸟击。”
“他把这个结论报告给了公司,但是……被王东海压下来了。”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带着一丝愤怒和悲凉。
“王东海为什么这么做?”苏晴不解地问。
“因为那批出问题的翼梁加强筋,就是他力主引进的‘廉价替代航材’!”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来自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南亚小厂!如果承认是金属疲劳,就等于承认他决策失误,甚至可能牵扯出背后的利益输送!所以他必须把这件事,伪装成一次无伤大雅的鸟击!”
林涛和苏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阻止飞机起飞了。
因为这是一场豪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