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向走廊的方向,又低头看我。
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某种可以被称之为“挣扎”的裂痕。
我想说话,想告诉他我肚子里还有个无辜的小生命。
我想告诉他,起码救救这个孩子。
可是我张不开口,我感觉口中全是碎石沙砾,嗓子也沙哑的发不出一个音节。
“留两个人。”他最终站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我的伤口,“其余所有人,立即随我去机场协调医疗专机通道。”
他甚至没留下一个懂急救的人。
混凝土碎屑混着雨水灌进我的口腔。
剧痛中我突然想笑,原来林婉秋小腿的擦伤,比我被压在废墟下的存活概率,权重高出这么多级。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最后看见的是自己染血的手指,正死死按在那份离婚申请的回执编号上。
再次恢复意识时,先闻到的是浓烈的碘伏气味。
我躺在无国界医疗组织的野战医院帐篷里,右腿被固定在牵引架上。
“女士,您的胫腓骨粉碎性骨折。”戴着红十字臂章的医生低头记录,“如果再晚一小时我们将不得不考虑截肢。幸运的是当地牧羊人发现了您。”
“但我们很抱歉,您的孩子......”
她没再说下去,但我已经懂了她的话。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在枕边,洇湿一块痕迹。
我看着那块湿痕,莫名觉得很像一个绻缩的小小的婴儿。
帐篷帘被猛地掀开。
沈恪走进来,西装沾着机场的油污,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被地中海的风吹得凌乱。
他停在病床前,看见我满面泪痕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
“宋青,那时医疗后送通道随时可能关闭,我必须优先保障重伤员的撤离顺……”
“优先?”我打断他,“沈大使的心中,林记者的擦伤是急需协调专机的一级危机。”
我试图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腿,但牵引架让我只能微微动了动指尖,“而您夫人的粉碎性骨折,却不值一提?”
沈恪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别闹了,任何外交官在场都会做出同样判断。而且你现在不是已经得到救治了吗?”
得到救治。
我闭上眼,想起被压在废墟下时,雨水混着血水灌进鼻腔的窒息感。
如果不是那个偶然路过的牧羊人,此刻我应该已经被编入“因公殉职外交人员家属”的抚恤名单,一尸两命。
“沈恪。”我睁开眼,看着帐篷顶上摇晃的应急灯,“你知不知道,我怀了......”
孩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一位医疗协调员救冲进帐篷,防弹背心上的对讲机嘶啦作响。
“大使!林记者在转运直升机上出现急性创伤应激反应,拒绝配合治疗,只要求见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