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诚出现在二楼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在门口短暂地停留,而是会找各种借口进来。
有时是送一盘水果,有时是问一句陆念的情况。
但他深沉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我身上。
我对此视而不见,依旧严格遵守着我的打工人守则。
他来,我便起身汇报工作,条理清晰,用词专业,像在做项目报告。
他走,我便继续我的工作,不多说一句废话,不多给一个眼神。
我的冷淡和疏离,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所有的试探都挡在了外面。
而陆念,在我的程序化陪伴下,情况一天比一天好。
他不再抗拒我的靠近,甚至会主动拉着我的衣角,让我陪他一起玩。
他依然沉默,但他的眼睛里,开始有了光。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
我正在教陆念用彩色的黏土捏小动物。
我的手很巧,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很快就在我手中成型。
陆念看得目不转睛,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兔子的长耳朵,然后抬起头看我。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如此清晰的情绪,渴望和喜爱。
我把小兔子递给他,鼓励道:“你也可以试试。”
他接过小兔子,宝贝似的捧在手心。
然后学着我的样子,拿起一块白色的黏土,笨拙地捏了起来。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陆斯诚走了出来。他大概是想看看儿子,脚步很轻。
陆念捏了半天,手里的黏土还是不成形,他有些着急,小脸涨得通红,求助地看向我。
我握住他的小手,引导着他:“别急,你看,这里要搓圆,这里要捏一下……”
或许是我的声音让他感到了安心,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看着我,小嘴张了张,一个模糊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然……然……”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
门口的陆斯诚,也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
陆念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事。
他见我没反应,又拉了拉我的袖子,带着一丝急切,又喊了一声:
“然然!”
不是上一世那声让我万劫不复的“妈妈”。
而是“然然”。
我的名字。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看着陆念清澈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完完整整的我,苏然。
而不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巨大的冲击让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陆斯诚,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他蹲下身,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眶泛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念念,你……你刚才说什么?再叫一次?”
陆念却像是受了惊,立刻闭上嘴巴,又退回到了自己的壳里。
任凭陆斯澈怎么追问,都不再开口。
陆斯诚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无比复杂。
有震惊,有狂喜,还有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滚烫的东西。
那一整天,陆斯诚都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下午六点,我准时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苏然,”他叫住我,声音有些沙哑。
“今晚……别走了,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就当是……庆祝念念开口说话。”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但眼神里,却又藏着一丝期盼。
换做上一世的我,恐怕早已受宠若惊,晕头转向。
但我只是平静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然后,我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点开了计时器,按下了开始键。
清脆的“滴”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
我抬起头,迎上他错愕的目光,脸上挂着标准而疏离的职业微笑:
“可以,陆总。现在是晚上六点零一分,加班时间开始计算。”
“按照合同,三倍时薪。您确定要我留下吗?”
他脸上所有暧昧的、温情的、试探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看着我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英俊的脸庞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似于挫败和失控的神情。
他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用这种方式,将他精心营造的氛围,敲得粉碎。
我能感觉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地翻涌。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就像一捧抓不住的沙。
他越是用力,她流失得越快。
他想要的,似乎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能治好他儿子的工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