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暮色四合,医谷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七七背着药篓,踏着青石小径缓缓归来。
今日采的药不少,够她用好些时日了。行至谷口,她忽然顿住脚步。路旁的草丛里,
似乎有什么在微微颤动。拨开及膝的野草,七七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蜷缩在那里,墨发散乱地遮住了面容,只露出苍白的下颌。
他的衣衫已被血浸透,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七七蹲下身,轻轻探了探他的脉搏。
指尖传来的跳动微弱却顽强,像风中残烛,却始终不肯熄灭。
"伤得这么重……"她喃喃自语,目光落在他紧蹙的眉心上。即便在昏迷中,
他依然带着几分倔强。医者仁心,终究不能见死不救。七七放下药篓,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
少年比看起来还要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她肩上。回到竹屋,
七七仔细为他清理伤口。剑伤、刀伤,还有几处似是跌落所致的淤青。她一边上药,
一边暗自心惊:这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伤得这般重?包扎完毕,七七打来清水,
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当看清他的容貌时,她不由得怔了怔。这是一张极其俊秀的脸,
即便在昏迷中依然难掩风华。长睫如蝶翼般垂下,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许是伤处疼痛,他无意识地抿着唇,像个赌气的孩子。"像只受伤的小猫。
"七七忍不住轻笑,伸手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少年在梦中蹙了蹙眉,
无意识地往她手心蹭了蹭。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七七心头一软,
仿佛真的在抚摸一只温顺的猫咪。夜色渐深,七七守在榻前,不时为他更换额上的湿巾。
少年时而安稳沉睡,时而痛苦低吟。每当这时,七七便会轻轻拍着他的背,
哼起不知名的小调。"娘……"少年忽然呓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七七动作一顿,
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心中泛起一丝怜惜。原来也是个想家的孩子。就这样守了一夜,
天光微亮时,少年的烧终于退了。七七松了口气,这才感到倦意袭来。她伏在榻边,
迷迷糊糊地想:等他醒了,该给他熬些清粥才是……不知过了多久,
七七被一道灼热的视线惊醒。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双警惕的眼眸。那双眼明亮如星,
此刻却写满了戒备与不安。见七七醒来,少年猛地向后缩去,却不慎牵动了伤口,
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别动。"七七按住他的肩,"伤口会裂开的。"少年死死地盯着她,
像只受惊的小兽:"你是谁?这是哪里?""这里是医谷。"七七温声答道,
"我在谷外发现了你,你伤得很重。"少年沉默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良久,
他才低声问:"是你救了我?"七七点点头,递过一碗温水:"先喝点水吧。
"他迟疑着接过,动作间带着几分防备。七七看着他这副模样,
忽然想起昨日他昏迷时温顺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你笑什么?"少年不满地瞪她。
"没什么。"七七眉眼弯弯,"只是觉得你醒了之后,像只炸毛的猫咪。
"少年顿时涨红了脸:"你……你说谁是猫!""谁应声就是说谁咯。"七七故意逗他。
"你!"少年气结,却又因伤势不能发作,只得扭过头去,留给七七一个后脑勺。窗外,
晨光熹微,鸟鸣清脆。七七看着榻上生闷气的少年,忽然觉得,这寂静的医谷,
似乎不再那么冷清了。她轻轻起身,准备去熬药。走到门口时,
她回头看了眼依然背对着她的少年,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看来医谷的日子,
最近是不会太无聊了。2药香在竹屋里袅袅弥漫。七七端着药碗走到榻前,
见少年依然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不由得莞尔。"该喝药了。"她轻声道。少年纹丝不动,
仿佛睡着了。但七七分明看见他耳尖微动,显然是在装睡。"这药里加了黄连,
"七七故意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给你备颗蜜饯的……"话音未落,
少年猛地转过身来:"谁要你的蜜饯!"话虽如此,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七七手中的药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怕苦?"七七挑眉。
"胡说!"少年一把夺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然而药汁入口的瞬间,
他的脸立刻皱成了一团,却强忍着不肯吐出来。七七适时地递上一颗蜜枣:"喏。
"少年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塞进嘴里后脸色才稍稍好转。"多管闲事。"他小声嘟囔,
却没了先前的敌意。七七也不恼,收拾药碗时状似无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沉默半晌,就在七七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低声道:"洛千。
""洛千……"七七念着这个名字,眉眼弯弯,"我叫七七。"洛千瞥了她一眼,
又迅速移开视线:"谁问你了。"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七七也不戳破,
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养伤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洛千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不过三五日,
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只是他那别扭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这日午后,
七七在院子里晾晒药材,洛千倚在门框上看她。"喂,女人。"他忽然开口,
"你干嘛一个人呆在这破山谷里?"七七头也不回地继续手上的动作:"没地方可去啊,
就在这里一直呆着呗。"她转身看向洛千,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你要陪我呆在这里么?
""谁要陪你呆在这里!"洛千立刻炸毛,"我伤还没好呢!伤好就走了!""知道啦。
"七七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真是别扭的人。"洛千被她笑得恼羞成怒,转身就要回屋,
却在下台阶时踉跄了一下。七七连忙上前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不用你扶!
"话虽如此,他的耳根却悄悄红了。七七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笑开了花。
又过了几日,洛千已经能自如活动了。这天七七从外面采药回来,发现院子里多了个竹笼,
里面关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这是?"她疑惑地看向坐在石凳上的洛千。洛千扭着头,
语气生硬:"就路边捡到的,你爱要不要。"七七打开竹笼,小心翼翼地把小兔子抱出来。
小家伙温顺地窝在她怀里,红宝石般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谢谢你,洛千。
"七七轻声说,"我会好好养着它的。"她抱着小兔子往屋里走,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洛千忍不住好奇,探头问道:"你在做什么?""给它做个窝。"七七头也不抬地回答,
"干脆就叫'小猫的窝窝'好了。"洛千顿时涨红了脸:"你做什么叫这个名字!
""不是叫你呀。"七七无辜地眨眨眼。"你以为我不知道?"洛千气呼呼地指着她,
"你私下里都叫我小猫!""原来你知道呀。"七七笑得更欢了,"那你还应声?
"看着洛千快要冒火的样子,七七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阳光洒在她带笑的眉眼上,
仿佛镀了一层金边。洛千原本要发作的怒火,在看到她笑容的瞬间,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他别扭地转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小小的医谷里,回荡着少女清脆的笑声。
这一刻,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温柔。七七一边给小兔子搭窝,一边偷偷观察洛千。
见他虽然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眼神却已经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这个口是心非的少年啊,
就像一只收起利爪的猫咪,看似凶狠,实则温柔。而她,
似乎越来越喜欢逗弄这只"小猫"了。3清晨的医谷笼罩在薄雾中,七七端着药碗推开竹门,
发现洛千已经醒了,正靠在榻上发呆。"今日感觉如何?"她将药碗放在床头。
洛千瞥了眼漆黑的药汁,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药还要喝多久?""伤筋动骨一百天。
"七七故意板起脸,"这才半个月,你就想痊愈?"洛千不情不愿地接过药碗,
却在喝药时耍起了小心思——他偷偷将药汁含在口中,等七七转身时迅速吐到窗外。"洛千!
"七七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我、我喝完了。"洛千强装镇定,
把空碗递给她。七七凑近闻了闻,眯起眼睛:"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药味都没散尽就敢骗我?
"被戳穿的洛千顿时语塞,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重新熬一碗。
"七七不容置疑地说,"这次我要看着你喝完。"于是这天早晨,洛千在七七的监督下,
苦着脸喝完了加倍剂量的汤药。最后苦得他直吐舌头,连蜜枣都压不住那股味道。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控诉道。七七笑眯眯地又塞给他一颗蜜枣:"良药苦口。
"为了弥补加药的"过失",这天七七特意做了洛千最爱吃的清蒸鱼。
然而当她把饭菜端上桌时,洛千却闹起了别扭。"不吃。"他背对着她坐在榻上。"为什么?
""某些人不是说我像猫吗?"洛千冷哼一声,"猫吃什么鱼。
"七七忍俊不禁:"原来某只小猫在记仇啊。""谁是小猫!"最后在七七的软磨硬泡下,
洛千还是"勉为其难"地吃了两碗饭。看着他明明很喜欢却强装不在意的样子,
七七觉得有趣极了。午后,七七在院子里捣药,洛千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晒太阳。
阳光暖融融的,照得人昏昏欲睡。"喂,女人。"洛千忽然开口,"你整天捣这些草药,
不无聊吗?"七七头也不抬:"救人治病,怎么会无聊?
""可是整天对着这些花花草草……"洛千顿了顿,"不会觉得孤单吗?"捣药声停了下来。
七七抬起头,对上洛千难得认真的目光。"以前会。"她轻声说,"现在不是有你陪着吗?
"洛千愣住了,随即别扭地转过头:"谁、谁陪你了!我是被迫养伤!
"然而他泛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七七笑了笑,继续捣药,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
这天夜里,七七被雷声惊醒。想到洛千怕黑,她提着灯笼去他屋里查看。果然,
洛千蜷缩在榻上,脸色苍白。"做噩梦了?"七七在榻边坐下。洛千没有回答,
只是往她身边靠了靠。窗外电闪雷鸣,每一次雷声响起,他都会轻轻颤抖。"别怕。
"七七轻声安慰,"只是打雷而已。"她想起洛千刚来时,也是这样蜷缩在草丛里,
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这些日子他虽然总是嘴硬,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七七说,"从前有只小兔子……"她的声音轻柔舒缓,
洛千渐渐放松下来。当故事讲到一半时,他已经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七七轻轻将他放平,
为他盖好被子。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少年安静的睡颜上。这一刻,
七七忽然希望他的伤能好得慢一些。这样,他就能在医谷多留些时日了。4谷雨初晴,
医谷的溪水涨了不少。七七正在溪边清洗药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响。她回头,
看见洛千站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个用荷叶包着的东西,神色颇为不自然。"给你的。
"他将荷叶包往七七手里一塞,立刻别过脸去。七七好奇地打开,
发现里面是几尾活蹦乱跳的小鱼,每条都只有手指长短,在荷叶上扑腾着。"这是?
""看你整天吃素,"洛千耳根微红,"给你加个菜。"七七怔住了。
这些小鱼明显是刚从溪里捞上来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这才注意到洛千的裤脚还湿着,想必是为了抓鱼下了水。"你的伤还没好全,怎么能下水?
"七七急忙拉过他检查。"早好了。"洛千想要抽回手,却被七七紧紧握住。"胡闹!
"七七难得板起脸,"伤口要是感染了怎么办?"洛千被她训得低下头,却在她转身取药时,
悄悄弯了嘴角。晚饭时,七七将小鱼煎得金黄酥脆,又熬了鱼汤。洛千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忽然觉得这简陋的竹屋,比任何华美的宫殿都要温暖。"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七七给他盛了碗鱼汤,语气严肃。"知道了。"洛千应着,
却在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去哪里摘野果。这些日子,他渐渐发现七七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
新鲜的野菜、难得的野味,她总是说自己不爱吃,全都推到他面前。可明明有一次,
他看见她偷偷啃着干硬的饼子。这个傻女人,总是这样默默付出,却从不要求回报。夜深了,
七七在灯下整理药材。洛千靠在榻上看她,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学医?
"七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小时候生病,是师父救了我。后来就跟着他学医,
想着能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她说得轻描淡写,洛千却听出了其中的艰辛。
一个女子独居深山,行医济世,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你呢?"七七抬头看他,
"等伤好了,你要去哪里?"洛千沉默了。这些日子,他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必须要回的地方。"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七七见他为难,便不再追问,
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第二天清晨,七七推开房门,发现门口放着一束沾着露水的野花。
淡紫色的花瓣在晨光中微微颤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俯身拾起花束,
发现花茎上系着根红绳——正是昨日洛千系在小鱼上的那条。
"这个别扭鬼……"她忍不住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花。
在医谷这些年,从来没有人会为她摘一束花,系一根红绳。洛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故作镇定地说:"路上随手摘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谁说我不喜欢?
"七七将花束紧紧抱在怀里,"我很喜欢。"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她脸上,
映出眼角闪烁的泪光。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花瓣上,像清晨的露珠一样晶莹。
"你怎么又哭了?"洛千顿时慌了。"没什么。"七七擦掉眼泪,笑得格外灿烂,
"只是太开心了。"这是第一颗泪。感谢上苍,让她在这个寂静的医谷里,
遇见了这个会为她摘花、会为她捕鱼的少年。春风拂过,带着野花的清香。
七七看着洛千别扭又关切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春天格外美好。5夏至将至,
医谷的蝉鸣一日响过一日。洛千的伤已好了七成,能帮着七七做些采药的轻省活计。
这日午后突降骤雨,两人躲在岩洞避雨。洞外雨幕如瀑,洞内却因靠得近,
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七七望着洞外,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洛千没应声,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打湿的鬓发上。
一滴水珠正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他下意识伸手,却在触及前猛地收回。"你头发湿了。
"他别过脸,声音有些发紧。七七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鬓角,笑道:"不妨事。
"岩洞狭小,他们并肩坐在石头上,衣袖相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