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站在最前面,一身纯黑的丧服像一片吸饱了墨汁的羽毛,沉甸甸地贴在身上,
勾勒出过分单薄的轮廓。母亲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
最后定格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灰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麻木的心脏。
世界在她周围嗡嗡作响,牧师的祷词、亲友压抑的啜泣、雨点击打伞面的单调噪音,
都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杂音。就在这时,那片死寂的黑白底色,
被一道刺目的红硬生生撕裂。一抹鲜亮的红,像一团凝固的、不合时宜的火焰,
突兀地闯入了这片哀伤的领域。苏沫来了。她没有打伞,
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精心打理过的卷发,昂贵的羊绒大衣吸饱了水汽,
沉甸甸地裹在身上,却丝毫掩盖不住她脸上那种近乎挑衅的得意。
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突兀的嗒嗒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神经末梢上。她径直走到林晚面前,
无视周围骤然死寂的空气和无数道惊愕、鄙夷、愤怒的目光。雨水顺着她尖俏的下巴滴落,
她却笑得愈发灿烂,甚至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天真残忍。“姐姐,
”苏沫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甜腻得发齁,像裹了毒药的蜜糖。
她从那只价值不菲的手袋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被透明塑料文件夹小心保护着的纸,
不由分说地塞进林晚冰凉僵硬的手里。冰凉的触感激得林晚指尖一颤。她下意识地低头。
白纸黑字,清晰无比。**妊娠检验报告单。**姓名:苏沫。结果:阳性。
下面印着本市最昂贵私立妇产医院的醒目LOGO。“我怀了修珩的孩子。
”苏沫微微扬起下巴,语气轻快得像在宣布一个天大的喜讯,那双描绘精致的眼睛里,
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胜利光芒,“快两个月了呢。修珩说,这是最好的礼物,也是新的开始。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林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那份报告的重量,
几乎要压断她脆弱的手腕。血液似乎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
耳边是尖锐的、足以撕裂耳膜的轰鸣。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眼前母亲墓碑上那慈祥的遗照,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猩红的血色。
周围的抽气声和压抑的怒斥声此起彼伏。“**!滚出去!”“林晚,别理她!”“保安呢?
把她轰走!”可林晚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全部的感官都死死地钉在眼前这张笑得刺眼的脸上,
钉在那份宣告着彻底背叛的纸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猛地涌上喉咙口,
又被她死死地咽了回去。“滚。”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从齿缝里挤出这一个字,
带着濒死野兽般的凄厉。她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地将那张冰冷的纸甩在苏沫那张写满得意的脸上!
纸张锋利的边缘划过苏沫精心保养的脸颊,留下一道瞬间泛红的细痕。“啊!
”苏沫猝不及防,尖叫一声,捂住了脸。那份得意瞬间被惊愕和一丝慌乱取代。
她显然没料到林晚在这种场合下还敢动手。就在这一片混乱的刹那,
苏沫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怨毒。她像是被林晚的动作激怒,又像是精心计算好了角度,
突然伸出手,带着一股狠劲,猛地推向林晚的胸口!“你凭什么打我!”苏沫尖声叫着,
身体却顺势向前踉跄了一步,营造出被林晚“推搡”的假象。林晚本就站在湿滑的台阶边缘,
心神激荡之下,重心全失。苏沫这一推,力量不大,却阴毒精准。
林晚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袭来,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
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啊——!”“晚晚!”惊恐的尖叫瞬间撕裂了墓园的沉寂。
坠落感排山倒海!冰冷的空气呼啸着刮过脸颊,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但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一种近乎本能的母性,
一种超越了所有悲痛和绝望的强烈保护欲,如同火山般在她濒临破碎的躯体里轰然爆发!
腹中!她的孩子!在那身体失控、急速下坠的零点几秒内,
林晚的双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
死死地、不顾一切地交叉护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手臂和身体外侧的骨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台阶边缘,尖锐的剧痛瞬间炸开,
但她完全顾不上了。她将身体蜷缩起来,用尽最后一丝意识,
最大程度地用自己脆弱的背部和手臂去承受那致命的撞击,只为将冲击力导向自己,
拼命地护住腹中那尚未显怀、无人知晓的珍贵存在——沈修珩的双胞胎。砰!砰!砰!
身体连续撞击在台阶的棱角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头碎裂般的剧痛。
世界在翻滚、碎裂,最后一切戛然而止。她重重地摔在几级台阶下的泥泞水洼里,
冰冷的污水瞬间浸透了半边身体。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似乎失去了知觉。额角**辣地疼,
温热的液体混着冰冷的雨水流进眼睛,视野一片猩红模糊。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
但双手依旧死死地护在小腹的位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青白。周围彻底炸开了锅。
惊呼声、愤怒的斥骂声、慌乱的脚步声混杂一片。“晚晚!我的女儿啊!
”林晚的姑姑哭喊着扑过来。“快叫救护车!打120啊!”有人嘶声力竭地吼着。“苏沫!
你这个杀人凶手!”愤怒的亲友试图冲上去揪住那个始作俑者。混乱的视线边缘,
林晚透过被血水和雨水模糊的双眼,看到苏沫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尽褪,
似乎也没料到会摔得如此惨烈。而那个男人——沈修珩,她的丈夫,
此刻才像从一场迷梦中惊醒,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
在灰暗的雨幕中依旧挺拔得刺眼。他的脸上有震惊,有显而易见的焦急,但那焦急,
却不是第一时间奔向倒在泥水里的妻子。
沈修珩一把将摇摇欲坠、捂着脸颊泫然欲泣的苏沫紧紧护在了自己身后,
用他宽阔的肩膀隔绝了所有愤怒的目光和可能的伤害。他的动作充满了保护欲,
仿佛苏沫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需要他挺身而出的珍宝。“修珩!她推我!林晚她疯了,
她推我!”苏沫立刻顺势扑进沈修珩怀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涟涟,仿佛受惊的小鹿。
沈修珩低头看着怀中瑟瑟发抖、脸颊上还有一道红痕的苏沫,眉头紧锁,
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他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慰:“没事了,沫沫,别怕,
有我在。”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林晚久违的、如今却像刀子一样剜心的语调。
直到确认苏沫“安全”了,沈修珩才猛地抬头,目光如冰冷的箭矢,
射向泥水中狼狈不堪、额角流血、手臂以诡异角度弯曲着的林晚。那眼神里没有关切,
没有担忧,只有一种被冒犯的、深沉的怒意和冰冷的指责,
仿佛她才是那个制造了这场惨剧的罪魁祸首。“林晚!”他的声音低沉,
裹挟着压抑的雷霆之怒,穿过嘈杂的人声和哗哗的雨声,清晰地砸在林晚的耳膜上,
字字如冰锥,“你闹够了没有?!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是你发疯撒野的地方吗?
看看你干的好事!”那目光,那话语,比身下冰冷的泥水,比骨头断裂的剧痛,更冷,
更痛千倍万倍。林晚躺在那里,污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半边身体,冰冷刺骨。
额角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依旧**辣地疼,左臂的剧痛一阵阵冲击着她的意识,
让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沈修珩那冰冷的、带着厌弃的指责,却像一桶冰水,
兜头浇下,让她在剧痛中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清醒。“我……闹?”林晚张开嘴,
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她想笑,扯动嘴角,
却只尝到雨水和血水混合的咸腥味。视线越过沈修珩护着苏沫的坚实臂膀,
落在他身后那张写满无辜和惊恐的脸上。苏沫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此刻清晰地映着林晚的狼狈,以及一丝几不可查的、得逞后的快意。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墓园的死寂。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分开混乱的人群,
迅速来到林晚身边。“患者有外伤,疑似骨折,头部有创口!动作轻点!
”经验丰富的医生快速检查着,指挥护士将林晚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
身体移动带来的剧痛让林晚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在被抬起的瞬间,
她冰凉的手指死死抓住姑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老人的皮肉里,用尽全身力气,
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破碎却异常清晰的音节:“姑…孩子…我的孩子…”姑姑愣了一下,
随即看到林晚即使在剧痛中也死死护着小腹的双手,
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痛和了然。她猛地抬头,
看向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的沈修珩,那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医生!医生!
”姑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尖锐,“她怀孕了!她怀着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求求你们!”“怀孕?”抬担架的医护人员动作明显一滞,神情更加凝重。“什么?
”沈修珩护着苏沫的手臂猛地一僵,脸上的冰冷怒意瞬间凝固,被一种巨大的错愕取代。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晚平坦的小腹,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怀疑,甚至还有一丝……茫然?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到”他的妻子。苏沫依偎在沈修珩怀里的身体也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她脸上的柔弱惊恐瞬间褪去,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迅速涌起的强烈嫉恨取代。
她看着林晚被抬走的方向,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死死攥紧了沈修珩的衣袖,指节泛白。
救护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沈修珩和苏沫的身影。
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开来,担架床在湿滑的地板上移动。林晚躺在上面,
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沉沉浮浮。冰冷的生理盐水注入血管,医生在快速检查她的伤势,
护士用纱布按压着她额角的伤口。“患者意识尚清,左臂桡骨远端疑似骨折,
头部外伤需缝合,生命体征暂时稳定……”医生语速飞快地记录着,“重点监测腹部体征!
妊娠早期遭遇严重撞击和跌落,流产风险极高!立刻联系妇产科急会诊!
”“孩子……”林晚闭着眼,喃喃着,声音轻得像叹息。冰凉的耦合剂涂抹在她的小腹上,
B超探头的压力传来,她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仿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冰冷的B超探头在腹部移动,仪器屏幕上的黑白影像模糊地跳跃着。医生皱着眉,
仔细查看着。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林晚紧闭着双眼,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为恐惧和期待而微微颤抖。终于,
医生紧锁的眉头似乎略微舒展了一点点,但语气依旧凝重:“宫内可见孕囊,
位置目前尚可……但形态欠规则,胎心……胎心暂时微弱!孕囊周围有少量液性暗区,
提示宫腔积血!情况非常危险,随时可能流产!立刻准备保胎治疗!通知手术室待命!
”“保胎……”林晚喃喃重复,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反而被更大的恐惧攫住。微弱,积血,
随时可能……她不敢想下去。护士迅速在她另一只手臂上建立静脉通道,
冰凉的药液开始输入体内。救护车一路呼啸着冲进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圣心妇产医院。
林晚被直接推进了急诊抢救室。刺眼的白光,消毒水更浓烈的气味,各种仪器的滴答声,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护人员快速穿梭……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就在她被转移到手术推车上,准备推进手术室进行紧急清创缝合和进一步保胎观察时,
急诊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沈修珩站在门口,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雨水打湿了肩头,
头发也有些凌乱。他脸色阴沉,
复杂地扫过躺在推车上、脸色惨白如纸、额角裹着渗血纱布、手臂打着临时固定夹板的林晚。
苏沫小鸟依人般地紧紧跟在他身边,眼圈红红的,
一只手还捂着自己脸上那道几乎快看不出来的红痕,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林晚,”沈修珩的声音打破了抢救室的紧张气氛,低沉,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你感觉怎么样?
”他的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额头和固定着的手臂上,眉头蹙得更紧,但那眼神深处,
却找不到多少真切的关心。林晚别过脸,不想看他,更不想看他身边那个矫揉造作的身影。
身体的剧痛和腹中孩子岌岌可危的处境,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沈先生,
患者现在情况紧急,需要立刻处理伤势并稳定胎儿状况,请您……”旁边的医生试图开口。
沈修珩却抬手打断了他,目光沉沉地锁在林晚脸上,
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我问你,在墓园,你为什么动手推沫沫?
你知不知道她怀着孕?你差点害了她!”字字如刀,狠狠捅进林晚早已血肉模糊的心。
苏沫立刻配合地瑟缩了一下,往沈修珩身后躲了躲,声音带着哭腔,楚楚可怜:“修珩,
别说了……姐姐她……她只是太伤心了……都怪我,
我不该去那里的……”她的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林晚的腹部,
带着探究和一丝隐藏的焦灼。抢救室里瞬间一片死寂。医生护士都停下了动作,
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林晚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沈修珩,
那眼神里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焚毁。她想尖叫,想质问,
想撕碎眼前这对狗男女虚伪的面具!可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
剧烈的情绪冲击让她眼前发黑,小腹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下坠般的绞痛!
“呃……”她痛苦地蜷缩起来,额头上瞬间渗出大颗的冷汗,脸色由惨白转为骇人的青灰。
“不好!患者腹痛加剧!血压下降!快!推进手术室!快!”医生脸色大变,厉声吼道。
推车被猛地推动,急速冲向手术室大门。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
林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目光越过惊慌的医生护士,如同淬了寒冰的利箭,
精准地钉在沈修珩和苏沫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悲伤,没有了愤怒,
只剩下一种彻骨的、毁灭性的恨意和决绝。沈修珩被她眼中的恨意刺得心头莫名一悸,
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却被苏沫死死拉住。“修珩,我好怕……姐姐她不会有事吧?
”苏沫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将沈修珩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手术室的门,
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轰然关闭。红灯亮起。手术的时间漫长而煎熬。清创缝合了额角的伤口,
处理了手臂的骨折,最揪心的还是腹中那脆弱的小生命。强力的保胎药液持续滴注,
林晚躺在冰冷的观察室里,每一次细微的宫缩都让她如临深渊。护士隔一段时间就来听胎心,
那微弱却顽强搏动的声音,成了支撑她意识的唯一绳索。三天后,
在医生确认胎心暂时稳定、宫腔积血稍有吸收、可以转入普通病房观察后,
沈修珩和苏沫再次出现了。这一次,他们还带来了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沈修珩的母亲,
沈家那位向来眼高于顶、视林晚为沈家污点的老夫人,周美云。病房门被推开时,
林晚正疲惫地闭目养神。姑姑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削着一个苹果。“哟,
这气色看着还不错嘛,看来是没什么大事了。”周美云尖利刻薄的声音率先响起,
她穿着考究的香奈儿套装,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林晚缠着纱布的头和打着石膏的手臂,最后落在她盖着薄被的小腹上,
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沈修珩跟在母亲身后,脸色依旧阴沉。苏沫则换了一身素雅的连衣裙,
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低眉顺眼地跟在最后,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妈,修珩,苏**。
”姑姑站起身,强忍着怒气,语气生硬地打了个招呼。周美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径直走到林晚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晚,不是我说你。你自己命硬克死了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