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冰冷的水柱疯狂抽打着大地,
整座城市浸泡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和一片粘稠的黑暗里。
霓虹灯在厚重的雨幕中晕染开模糊而诡异的光斑,像垂死者涣散的瞳孔。凌晨十二点十三分,
市南派出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发出刺耳的**。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像一颗被狂风暴雨撕扯下来的烂果子。他浑身湿透,
廉价夹克上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晕染开来,刺鼻的铁锈味瞬间盖过了值班室劣质消毒水的气息。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牙齿剧烈地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杀…杀人了!
”他嘶哑地尖叫,声音劈裂在喉咙里,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整个人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
“我看见了!雨衣男!他用刀…割开了她的脖子!就在…就在白杨巷!血…全是血!
”他叫许诚,一个夜班出租司机。此刻,他更像是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活鬼。
值班的老民警一个激灵,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已经按在了警棍上。另一个年轻些的,
反应更快,一把抄起电话,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语速极快地对着话筒吼:“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市南所!白杨巷!疑似命案!报案人声称目击‘雨衣男’行凶!重复,
报案人声称目击‘雨衣男’行凶!请重案队、技术队、救护车立刻支援!
”“雨衣男”三个字,像一道带着冰碴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值班室凝滞的空气。墙上,
那张通缉令上模糊的雨衣身影,仿佛在昏黄的灯光下狞笑起来。林音赶到白杨巷时,
现场已经被蓝白相间的警戒带层层围住,几盏强力勘查灯将狭窄、肮脏的巷子照得亮如白昼,
也照出了地面上那幅触目惊心的地狱图景。雨水无情地冲刷着,稀释着粘稠的血泊,
但依旧能看出那惊人的出血量。血水混合着泥污,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肆意流淌,
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暗红小溪。技术队的法医老赵蹲在巷子深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边缘闪着寒光的刀片——那是一把老式剃刀。
“一刀割喉,手法极其利落,老手。”老赵的声音在雨声和勘查灯的电流声中显得有些沉闷,
“但失血量…有点怪。”他指了指地上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变形的血迹图案,“看这形态,
不完全是自然流淌,像是…被刻意摆弄过。”他皱着眉,
用勘查灯仔细照着地面一处勉强能辨认的痕迹——一个被踩踏、又被雨水冲得边缘模糊,
但依稀能看出扭曲的“¥”符号,就在那片异常的血迹中央。林音蹲下身,
雨水顺着她警用雨衣的帽檐滴落。她盯着那个符号,眼神锐利如鹰。“死者身份?”“唐婧。
28岁,就住后面那个‘青年汇’公寓楼。”旁边一个年轻刑警递过一张打印的身份证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明眸皓齿,笑容灿烂,“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络主播,ID‘糖糖’,
室友报的警,说晚上出去见朋友一直没回,电话关机。”林音的目光扫过照片,
又落回那个血色的“¥”符号,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样感掠过心头,快得抓不住。
“报案人呢?那个司机许诚?”“在局里,情绪很不稳定,刚打了镇静剂。
他的出租车停在巷口,人就是从那里冲出来的。”“监控呢?”林音站起身,
雨水顺着她冰冷的脸颊滑落。“巷口有个治安探头,角度正好对着里面一点。
”技术员小张调出平板上的画面,“零点零五分,许诚的出租车,车牌尾号9527,
出现在画面里,停了几十秒。但巷子里光线太差,雨太大,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呢?
”小张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恰好’在零点零四分到零点零七分之间…断电了。
他说是线路老旧,暴雨短路。”林音没说话,只是眼神更冷了三分。巧合?她从不信巧合。
“死者社会关系排查,尤其是男朋友。”“有个公开的男友,叫阿亮,是个自由摄影师。
案发时间,他正在迷途酒吧,吧台监控拍得清清楚楚,
至少十几个人能证明他一直在那儿喝酒,零点以后才离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勘查灯罩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噪音。林音的目光越过警戒带,
投向巷口那辆孤零零的出租车,又仿佛穿透雨幕,看到了审讯室里那个惊魂未定的司机。
雨衣男的阴影,报案人身上的血,诡异的断电,还有那个血泊中的符号,碎片很多,
却拼凑不出清晰的轮廓,反而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讯问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将许诚那张因恐惧和疲惫而扭曲的脸照得纤毫毕现。
他裹着一件警局提供的薄毯,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涣散,
时不时神经质地瞥向门口,仿佛那个雨衣下的幽灵随时会破门而入。林音坐在他对面,
面无表情,手指间夹着一支笔,轻轻点在记录本上。另一名刑警老吴负责记录,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许诚,”林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冷静,
“把你在白杨巷看到的一切,再详细说一遍。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
”许诚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语速急促而混乱:“我…我送完上一个客人,
想抄近路去东边加气站…拐进白杨巷…雨太大了,
…前面…前面好像有两个人影在撕扯…我以为是小情侣吵架…想绕过去…”他身体猛地一抖,
瞳孔急剧收缩,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怖:“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穿黑色雨衣的!
很高大。帽子压得很低…他…他把那个女人死死按在墙上,
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刀,反着光!就那么…那么往她脖子上一划。
”许诚的双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比划着那个割喉的动作,动作僵硬而夸张,
带着病态的模仿意味。“太快了!真的太快了!我…我吓傻了!
就听见那女的喉咙里…嗬嗬…嗬嗬…像破风箱…血…血喷出来!喷得老高!
溅到雨衣上…还有墙上…”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因回忆那血腥的画面而陷入更深的恐惧。
“然后呢?”林音追问,目光紧紧锁住他。
“然后…然后那个雨衣男好像发现我的车灯了…他猛地回头,就一眼,
隔着雨…那眼神…像刀子,冷得吓人,我…我魂都飞了,一脚油门就冲出去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想着报警…”“你看清他的脸了吗?”“没有,绝对没有。
”许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湿漉漉的头发甩出水珠,“帽子压得太低了,雨又大,
就…就那一眼,太吓人了。”“被害人当时什么状态?有没有发出声音?或者…留下什么?
”许诚像是被这个问题刺了一下,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和挣扎,
糊的…我…我好像看见…她用手指…在血里…在血里画了个什么东西…”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充满了不确定。“什么东西?”林音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像…像个…符号?
”许诚艰难地回忆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歪歪扭扭的…有点像…像…‘¥’?
对。就是钱的那个符号!‘¥’!”他说完,似乎自己也对这个答案感到震惊和困惑,
茫然地看着林音。林音的心猛地一沉。那个血泊中的“¥”,许诚竟然也提到了。
是他亲眼所见?还是…他看到了现场,然后根据看到的编造了细节?审讯室外,
一个技术队的同事匆匆进来,俯身在林音耳边低语了几句。林音眼神一凛,随即恢复平静,
对许诚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休息一下,想起任何细节,随时告诉我们。
”走出讯问室,林音立刻走向物证检验室。老赵正对着显微镜,旁边放着几个密封袋。
“林队,死者指甲缝里的残留物。”老赵指着其中一个袋子,“深蓝色聚酯纤维,很新,
强力摩擦剐蹭留下的。对比过了,和许诚出租车后座座套的材质、颜色完全吻合。
”深蓝色的纤维…出租车座套…林音拿起另一个物证照片,
是现场地面那个模糊的“¥”形血迹特写。“老赵,这个符号,你确定是人为弄出来的?
”“九成把握。”老赵肯定地说,“自然流淌的血,边缘不会这么…刻意。
而且位置就在死者手边,结合许诚的口供…”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死者指甲里有许诚车上的纤维。现场有疑似伪造的血迹符号,而这个符号,
许诚在口供里“恰好”也提到了。巧合堆砌得太多,就成了精心设计的剧本。就在这时,
林音的手机尖锐地响起。她看了一眼号码,是医院打来的,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喂?…什么?”林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你说什么?人没死?
…在抢救?…好,我知道了,立刻派人过去,**,绝对封锁。”她猛地挂断电话,
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旁边的老吴和老赵都惊愕地看着她。“唐婧…没死。
”林音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重伤昏迷,颈动脉被割破一半,
差一点就…现在在ICU,还没脱离危险。”这消息如同一个炸雷。雨衣男出手,
目标明确的一刀割喉,竟然失手了?这可能吗?林音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她猛地转身,
一把推开讯问室的门,大步走到刚刚得知“被害人”没死、正一脸错愕茫然的许诚面前。
“许诚!”林音的声音如同冰锥,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唐婧没死!她还活着!
”许诚脸上的茫然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震惊、慌乱,
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措?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她没死!”林音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你看到了什么?再给我说一遍!雨衣男的脸,
你到底看清没有?!”许诚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林音对视。
他的声音变得支支吾吾,充满了自我怀疑和摇摆不定:“我…我…没死?
…雨…雨太大了…巷子里那么黑…车灯晃眼…我…我可能…可能是我太害怕了…看…看错了?
…对!一定是看错了!
太黑…太模糊了…我没看清…没看清他的脸…真的…警官…我真的可能记错了…”改口了!
就在得知唐婧没死的瞬间,他的关键证词立刻发生了动摇!
林音看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司机,心中那根怀疑的弦,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他的恐惧,是真的。但这份恐惧之下,到底掩盖着什么样的真相?
市局物证技术科的灯亮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电子元件和化学试剂混合的独特气味。
几台电脑屏幕上,数据流瀑布般滚过,技术骨干小陈双眼布满血丝,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发出密集的敲击声。许诚那台老旧行车记录仪的主板被拆解出来,连接着复杂的分析仪器。
林音抱着手臂,站在小陈身后,目光紧锁着屏幕。那缺失的三分钟,
像一块巨大的、充满恶意的黑斑,横亘在真相面前。“林队,有发现!
”小陈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他猛地敲下回车键,“深层存储扇区,
恢复了一部分被覆盖的缓存数据!虽然视频文件损坏严重,
但提取出了关键的两帧画面和一小段音频。”屏幕上,
跳出一个模糊、抖动、布满雨点噪点的视频窗口。时间戳:00:05:45。画面里,
依旧是白杨巷口,暴雨如注。许诚的出租车停在路边。但就在画面靠近边缘的位置,
另一辆出租车的尾灯在雨幕中一闪而过。那辆车停在更靠近巷口的位置,车尾对着镜头,
车牌区域被溅起的泥水糊得严严实实,完全无法辨认。它只出现了不到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