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雾般的窗帘,只吝啬透进一缕浅淡的灰白,
落在这间整洁却毫无烟火气的房间地板上。陈茉猛地睁开眼,胸腔里心跳撞得生疼。
陌生的天花板,冰冷的床单触感,空气里一丝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儿钻进鼻腔,
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上四肢。这是哪?我是谁?
她在心里无声嘶喊,大脑却是一片被格式化后的绝对空白。她僵硬地转动脖子,
视线扫过简单得近乎苛刻的家具布置——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靠着墙的书桌。
目光最终定格在占据一整面墙体的巨大橱柜上。那橱柜几乎是一堵视觉上的高墙,
被分割成无数规则的方格子。而此刻,每一个格子里,
都安静地伫立着一本深蓝色硬壳封面的笔记本。密密麻麻,沉默如山,
在熹微晨光里泛着奇异而古老的光泽。它们是如此之多,
多到令她本能地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敬畏感。
就在陈茉喉咙发紧、几乎要被这诡异的死寂吞噬时,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立在门口,肩宽腿长,轮廓清晰。
光影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虚弱的轮廓,显得有些单薄。看见她醒了,
那人绷紧的下颌线条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一瞬。他几步走到床边,
熟稔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温水,拧开一支小指粗细的药剂滴管,几滴透明的液体落入杯底,
迅速晕开、消失。他把杯子递到她唇边,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遍的剧本。“喝下去,
会好受点。”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像被无数次使用过的琴弦,带着点喑哑的疲惫。
陈茉下意识顺从地吞咽了几口。温水流过喉咙,奇异地抚平了些许抓心挠肺的恐慌。
可她依旧像警惕的小兽,死死盯着他,身体往后蜷缩,拉开距离。她一个字没说,
但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质问和抗拒。男人似乎对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他没有立刻解释,
目光反而越过她,再次落在那面触目惊心的书柜墙上。“那是‘我’。”他指过去,
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属于你的一切,都在那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用词,
又或许仅仅是力不从心的停顿,“你有一种……特殊的状况。很罕见。你的大脑,
留不住昨天的‘你’。它们需要依靠载体。”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崭新的硬皮本,
翻开第一页,指尖停在空白的纸面上。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节却异常苍白,
透出一种生命力流失后的脆弱感。“而我,是记录员。”他说这个词时,
眼底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疼痛,“负责记录你的今天,这样明天你翻开它,
能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异常清晰,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我叫陆深。
陆地的陆,深海的深。”陆深。陈茉茫然地在嘴里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没有电光火石的记忆被唤醒,只有一片茫然。可她不得不承认,
当这两个音节从自己口中滑出时,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像潮汐般涌上心头,
暂时盖过了那无孔不入的冰冷陌生感。她看着他,
那目光里的警惕如同春雪遇到了微醺的阳光,缓慢地、迟疑地,一点点软化了下来。
陆深眼底深处那份隐约的痛楚,也随之悄然隐匿了几分。他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另一只手飞快撑了一下床沿才稳住。“很好,”他笑了笑,
那份刻意营造的平静里,疲惫的底色更浓重了些,“今天,就从认识这座房子开始吧。毕竟,
这是你生活的地方。”日记本首页,陆深执笔写下第一行日期,然后是清隽整齐的字迹,
细致描述着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衣柜里叠放整齐的衣裙,厨房吧台上唯一一只骨瓷杯,
客厅角落那座只在特定时间流淌出古老民谣的留声机……他的笔尖流畅地在纸张上滑过,
像一位耐心的建筑师,
试图用文字为她重新搭建一个可以被“看见”、被“触摸”的稳固世界。
陈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她的眼神像刚出生的幼鹿般懵懂新奇,又带着一丝谨慎。
陆深介绍到哪里,她便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一样样物品,指尖划过光洁的桌面,
停在衣柜中柔软的衣物上,最后又落回书柜里那些排列整齐的日记本脊背。
她似乎在努力将这些冰冷的物品和他口中温暖的字句一一对应起来,
构建起某种临时的认知锚点。“它们……好厚。
”陈茉的手指轻轻拂过柜子里那一排排蓝色的书脊,声音带着犹豫。
她的目光像初春第一片飘落的雪,短暂停留在他脸上,又飞快地移开,落在日记本上,
“里面,都是我?”陆深的笔微微一顿,墨迹在纸上有极小的晕染。他抬眼看向她,
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却似乎有更深处的东西,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着。
他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却平稳如常:“是的。你走过的每一天。
”他没有详述那厚度的含义,只是轻轻把写好的第一页文字推到她面前,
“等你看完今天的记录,自然会明白更多。”他看着她略显迷茫地点头,
低头去看他刚刚落下的字迹。厨房的窗口正对着小小的后院,
视线跃过几盆颜色枯槁、叶子黯淡的绿植,
恰好捕捉到邻居家院子里一个年轻爸爸小心翼翼抱着婴儿晒太阳的身影。
那孩子被包裹在柔软的天蓝色襁褓里,沐浴在稀薄的阳光下,挥舞着小小的拳头,
发出模糊而满足的哼唧声,生命的气息如此蓬勃而喧哗。就在那一刻,
陆深看到陈茉的眼睫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狂风陡然掠过平静的湖面。
大颗的泪水迅速盈满了她的眼眶,顺着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颊无声滚落,
砸在她膝盖上那本全新的日记本封皮上,留下深色的水痕。陆深几乎僵在原地。
他的指尖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丝血色也无,
仿佛身体深处某种剧痛骤然被唤醒。他猛地咳嗽起来,
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整个肺部撕裂的闷咳瞬间席卷了他。他迅速用手捂住嘴,
身体因为克制而痉挛般颤抖,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变得灰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似乎耗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弓着背,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抬起头,
对上陈茉那双依旧含泪、写满困惑和惊恐的眼睛。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
“陆深?”她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带着纯粹的依赖,眼神清澈得像被泉水洗过,
“你怎么了?”那一瞬间,陆深眼底深处掠过比刚才咳喘时更加浓重一百倍的痛楚,
像沉船的铁锚,在他心上狠狠砸了一下。但这一切都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
脸上只剩下一个极淡、淡到几乎没有痕迹的微笑,和一丝刻意的自嘲。“老毛病,胃不好。
”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捂着嘴的手,
指缝间沾染着一点点刺目的猩红被他迅速蹭在身侧的衣摆下,“早上忘了吃东西,饿的。
”他扯开话题,声音恢复了平稳,“刚才……为什么哭了?
”陈茉似乎被他自然的解释安抚住,注意力也被转移。她茫然地眨掉残留的泪珠,
纤细的指尖按在自己空荡荡的心口,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
找不到着力点:“不知道……这里,很疼。像被掏走了一块东西。”陆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眼里的光芒剧烈地摇曳,如同风中残烛。他垂下眼睑,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
那眼神又回归了平静海面般的镇定。“没事了,”他极轻地说,几乎耳语,又异常坚定,
“都过去了。”陆深站起身,走进厨房,那背影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动作也显得有些迟缓僵硬。水声哗啦响了一阵。片刻后,他端着温水走回陈茉身边,
递给她一片白色的药片:“把这个吃了,会好受点。”他看着她顺从地吞下药片,
喝光杯子里的水。窗外的光线悄然偏移,
将那对沐浴在阳光中、享受短暂天伦之乐的父子身影彻底移出了视野。
窗台上的几盆绿植依旧蔫蔫地垂着叶片,没有一丝生气。陆深重新拿起笔。
笔尖悬在崭新的纸张上方,微不可查地颤抖。他深吸一口气,
那口空气似乎沉甸甸地压进他枯竭的肺腑。笔尖终于落下:【清晨,
邻居家的婴儿在院子里被父亲抱着晒太阳。新生儿的啼哭和笑声随风传来。
孩子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欢快地挥舞,
像努力抓住阳光……你的目光在婴儿身上停留了很久,流露出柔和的神色,
也许是想起了某些温暖的片段。你笑了。】写到这里,陆深停住了,
笔尖在“笑了”两个字下方晕开一团小小的墨渍。他沉默了一秒,
手腕稳定地再次移动:【今天有很好的太阳。窗台上,茉莉花冒出了新的小叶子。
】他合上日记本,封面上是干净得没有任何标识的蓝色硬纸板。墨迹是新的,尚未完全干透,
微弱的墨香几乎被房间里陈旧的纸墨味道完全覆盖。窗外的婴儿早已被抱回屋内,
暖融融的阳光景象消失了,只剩下院子里光秃秃的地砖。陈茉靠在床头,
疲惫和新接收的信息双重冲击下,她很快睡了过去。脸上犹带着未干的泪痕。
陆深坐在她床边那把磨损的旧木椅上,没有离开。他没有看睡去的她,
目光飘忽地落在墙壁那浩瀚如沉默墓碑的日记群上,眼神是一片空洞的虚无。良久,
他缓缓地从衣袋深处,摸出一个很小的药瓶,上面印着的外文标签字迹已经模糊。
他倒出两粒红色的药片,迅速塞进口中,没有用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咽了下去。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额角的冷汗再次渗出,顺着削瘦的脸颊轮廓蜿蜒而下,
如同无声的泪。“会好起来的,茉茉……”寂静的房间里,只剩这一句破碎的气声在盘旋,
轻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在空气里。日子被折叠进一种精密而机械的循环。
清晨的日光如同被设定好的闹钟,穿透窗棂,将陈茉唤醒在同一个陌生的床铺上。
无措、恐慌、空白的拷问……日日上演。每一次的苏醒,都伴随着一次小型的精神崩塌。
陆深成了唯一的救生船,他递来的药剂温水,他温和低沉念出的“我是陆深,
记录员”的例行介绍,成为撕开混沌的第一线光。日复一日,如同仪式。
陈茉眼中那份最初纯粹的警惕和恐慌,在日复一日的无声浸润下,如同经年累月冲刷的顽石,
被磨损,被抚平,最终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愫所取代——依赖感无声滋生,
如同藤蔓缠绕上乔木。她的目光总会下意识地在空荡的房间里搜寻他的身影,
像新生的雏鸟搜寻庇护所。而陆深……他那日复一日的讲解、书写,
像重复一件无比熟悉又无比耗神的劳作。他讲客厅里那座老式留声机的启动旋钮位置,
讲厨房那只唯一的骨瓷杯是何时添置,
讲院子角落里那几盆永远不见绿意、徒留死气的花盆……然而变化如同逐渐蔓生的锈迹,
在他身上悄然显现。他那本就苍白的皮肤,如今更像蒙上了一层没有光泽的冷灰,
薄得似乎能映出底下幽暗的血管纹路。支撑他走过屋角的步伐,
有时会带上一种微不可查的停顿和虚软,必须借助一下墙壁的支撑,才能掩盖瞬间的无力。
最明显的是他的咳嗽,日益频繁起来。有时他会快步离开房间,反手关上房门,
将那一阵压抑不住的、仿佛来自肺腑深处的猛烈撕扯声隔绝在外。陈茉站在门边,
能清晰地听见门板微微震颤的闷响,以及那咳声间隙里急促得像要断掉的喘息。每当这时,
她心底便会漫开一片冰冷的荒原般的困惑和难以名状的钝痛。他会回到她面前,勉强笑笑,
轻描淡写,仿佛无事发生。唯独那面日记墙,是他永恒的坐标。
每当引导陈茉完成当天的“认知”,结束书写,
将新一页日记妥善存放进那面令人窒息的高墙之后,陆深总会长久地停留在那里。
背影颀长而孤绝,像被钉在那儿的幽灵。
他仰望着那一本本深蓝色的、层层叠叠直垒到天花板的日记本。那些沉默的蓝色方块,
在黄昏或者黎明的微光里,隐隐流动着一种冷冽的、无机的光泽,
像极了某种深埋地底的矿石。他的目光深且沉,如同凝视一口没有尽头的深井。
那里面有某种东西在翻涌,在燃烧,又在一点点走向彻底的寂灭。这天傍晚,雨开始下。
起初是沉闷的击打声,敲在窗玻璃上,发出密集的脆响。雨声掩盖了房间里的寂静。
陆深坐在书桌前,新一天的日记刚开了个头。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黑云压得极低。
陈茉靠在床头,正漫无目的地翻看着床头柜上唯一的一本杂志。
书页在她指尖发出细碎单调的沙沙声。她停在一页地方美食的图片上,目光却毫无焦点。
房间里只有雨声、翻书声和陆深钢笔划过纸面的声音交织着,形成一种带着催眠性质的节奏。
突然——“滴、滴滴滴!”一阵急促又尖锐的电子提示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房间的寂静!
陆深像是被电流贯穿,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床上的陈茉,她显然也被这陌生的噪音惊扰,正困惑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声音的源头,是陆深放在书桌边那只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公文包。
那蜂鸣警告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尖叫着。陆深动作快得有些狼狈。他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木质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拉开公文包的拉链,
手伸进去急促地摸索着。陈茉只看到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色金属外壳的电子仪器。
他看都没看,直接按下了仪器侧面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那尖锐的警示音戛然而止,
如同被掐住了咽喉。房间瞬间被绝对的寂静吞没,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陆深背对着陈茉,
握着仪器的肩膀极其僵硬地挺直着,一动不动。几秒钟的死寂。
空气里只剩下他压抑着、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用尽胸腔里残余的所有力量,像破旧的风箱在垂死挣扎。
陈茉的心也莫名地跟着缩紧。她犹豫地坐直了些:“怎么了?陆深?
”她看到那仪器屏幕上残留着一串跳动的红色数字,像某种不祥的预兆,“那个……是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陆深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濒死者浮上水面换气。
他转过身,脸上已经迅速戴上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轻松面具,甚至唇角有些夸张地上扬着。
他晃了晃手里那个银色的小仪器,屏幕已经熄灭,看不出刚才恐怖的红色。“这个?
”他语气轻松到刻意,“老搭档而已。一个……闹钟。”他走向那张被他碰倒的椅子,
弯腰扶起它,动作透着力竭后的虚软,“提醒我按时吃药。喏,就是这个。
”他顺势从桌面上拿起一个小药瓶,很自然地朝她晃了晃——棕色的瓶子,
标签已被磨得完全看不清字迹。完全不是刚才那个银色的东西。他拧开瓶盖,倒出几粒药片,
扔进嘴里,就着桌上早已凉透的水杯猛灌了几口水。喉结滚动,水渍顺着嘴角滑落一点。
整个过程连贯得没有一丝空隙。他用手背擦掉水渍,走到陈茉床边坐下,
自然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放得很柔,试图抚平一切波动:“快睡吧,
雨声是最好的安眠曲。”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
最终只轻轻碰了碰她散落在枕上的一缕发丝。陈茉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灯光下,
他的嘴唇颜色几近灰白,眼底布满更深的倦怠暗影,像被风雨抽打过无数遍的帆布。
心头那冰锥般的锐痛又一次涌了上来。她无法解释这感觉,
只下意识地、极轻微地向他靠近了一丁点,仿佛想汲取一点虚幻的温度,
又或者想填补他周身散发出的巨大空洞。陆深似乎感受到了那细微的靠近,
身体有短暂的僵滞。他迅速地站起身,走向客厅的方向。“我去倒点热水。
”他的背影在门口灯光下顿了顿,然后融进外面更幽暗的空间里。只有客厅角落那座留声机,
仿佛接收到无形的指令,沉默地旋转起来,黑胶唱片上的细密纹路开始与唱针摩擦,
流出那段她听了千百遍的、亘古不变的古老民谣调子。低沉,哀婉,如同一缕不散的情丝,
固执地缠绕在这个只有他们的孤岛上。雨声还在敲打窗户,
在窗玻璃上蜿蜒出无数道冰冷的泪痕。
“哐啷——”一声爆裂般的巨响砸碎了傍晚惯有的沉静。厨房里传来的。
陈茉几乎从床上弹起来。那声音太过突兀,带着物品碎裂的狰狞感。她连鞋都来不及穿,
赤着脚就冲向声音来源,心跳得撞鼓一样,一种不祥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冲到厨房门口,她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陆深背对着她,弓着身,
一只手死死地撑在水槽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惨白、突出。水龙头没关,
哗哗的流水中混杂着几缕刺眼的猩红丝线,随着水流旋转几圈,迅速被稀释成淡淡的粉,
最终消失在池底幽暗的下水口。他脚边的白色瓷砖地面上,
散落着几片锋利的青白色碎瓷片——是那只孤零零的吧台骨瓷杯。
水渍和淡淡的、尚未完全被冲净的粉红色水迹,交织地蔓延开一小片狼藉。“陆深!